现在的人过世,流程其实走得很快。
嘉慈昏头昏脑了考了两科理论,接到电话,通知他那两位最后的仪式已经全部安排好了,而嘉慈要做的就是按时出席。
大雪天气,外面冷得不像话。
雪花随着风刀子一起刮下,在外面待久了,再好的身体也扛不住。
嘉慈从学校直接打车过来,勉强错开中午风雪最大的时候,他到山脚之后,再由人一路接上来。
这个家族纵然富贵但也内敛,没有找什么独占一山、庇佑万代的风水宝地,就是一个地方还算不错的公墓。
如果是寻常家庭生离死别,这时往往应该泪水涟涟的挽留、悲号,可嘉慈甚至没有难过到鼻头发酸眼睛泛红的地步,他只是神色沉静的看着,由嘉家如今当家的几个男人合力推上这座合葬墓的棺盖,几句场面的送别过后,棺椁里的人:他们的其中一个兄弟,与他此生都没能得到家族承认的女人的骨灰被彻底埋于地下。
来往的亲朋秉承着低调的作风,送花、鞠躬过后,下葬的仪式就差不多该结束了。
嘉慈慢慢的吸气,半张脸掩盖在口罩之后。
他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试图从留存不多的两岁时的记忆里翻出一些与他们相关的内容,但遗憾的是,除了那张被糖浆糊过、拿来堵蚂蚁窝,最后被雨水泥土泡烂的照片,嘉慈与他们第二次见面,已经是黑白的模样……
大概是那这家人看着嘉慈会想起他们的儿子、兄弟,又大概是看到嘉慈同样也会想起至死才被成全了名分的女人,以及她这么些年来或愚蠢或狠厉的手段,总而言之,对才满十七周岁的嘉慈而言,那是一种肉眼可见的复杂目光。
他们之间是亲人,却也不是亲人。
没有相处的基础,没有从小培养的感情。
一边是常人高攀不起的煊赫家族,一边是小城市里养出来的另一只“金凤凰”。
何其相似!
可嘉慈和他的亲生母完全不同,年纪还小的少年天资不俗,没有丝毫想要讨好或是融入家族的心思,甚至完全不懂得如何好好掩藏自己的疏离和冷漠,以至于双方之间都一清二楚:纵然是血亲,将来也不见得有多长久的交集。
于是,双方在一种微妙默契的驱使下,委托律师成了中间传声的工具人。
这对夫妻的遗产分配,以及嘉家不管从哪个角度、于情于理都应该一视同仁补偿给嘉慈的东西,都有律师整理好文件和材料一并让嘉慈本人知晓。
当然,他目前还没有满十八岁,属于他的一些基金、股份以及权利需要暂时委托出去,成年之后才能自己处理。
对此,嘉慈没有意见,并表示,就算成年了也不想在这方面花费精力。
委托律师来自合作多年的事务所,熟悉各种情况。
从客观角度来说,他得承认嘉慈虽然年纪小、但气度和行事却有点儿嘉家人的风采。
他既没有母亲周女士那样略微显得咄咄逼人的气场,也没有亲生父母嘉家小公子源自于家世底气的高傲矜贵,甚至有些对名利不甚在意的少年意气,小小年纪面对突如其来的泼天富贵也没喜形于色……
从主观角度来说,打工人特么羡慕坏了好么!
“天降X亿遗产”这种事情,给谁谁不乐意?
嘉慈过去是没有享受过亲生父母的疼爱,可他也不是孤苦伶仃,他有养父母啊!
都说福祸相依,正是因为这对不算父母的父母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当初心有怨怼的周家夫妻才会对嘉慈渐渐上心,将这个完全称得上可怜的孩子当做自己亲生的儿子养,从今往后亲也好骂也好,都不过是寻常家庭的父母管教自己的孩子……
嘉家没有联系周家的意思,就目前的情况看,嘉慈恐怕也不愿意将事情告知他的养父母。
更大的概率,是当做一切都未发生。
遗产继承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纵然是天降富贵,也丝毫没有改变嘉慈现有的学习、生活节奏。
他依然是周家的大儿子,暑假里因为出柜,至今还在和父母冷战,自己靠着副业管着学费和平时的大大小小的开销。哪怕是这样,嘉慈依然不忘给弟弟转钱,让他有空多吃水果蔬菜,住在基地也要给自己添置衣服,叫他在外不会过得束手束脚。
这就是敬爱父母、但不愿为此妥协自己的目标与取向,会关爱、鼓励弟弟又不过分溺爱的,一个普通家庭的长子形象……
小年之前,马思卡一直陪着嘉慈留在北京。
他们定好了过年回家的机票,但没有立刻就回:嘉慈陪着马思卡在北京玩儿了几天,又趁着小年去深圳看了不胖反瘦的周励昕。
“哥——”
这小子看到家人来了,一把眼泪直接糊在嘉慈的外套上,被马思卡提溜着衣领子、整个人都被拎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