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省松了口气,幸好烧的不是人,只是了一具尸体。
那李姑娘虽然缺乏礼教,但是对手下挺不错的,他就说,她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这下,他晚上终于能安心睡了,不用担心自己因为知道李姑娘暗中坑过建昌侯的机密,被她杀了灭口了。
这年头,做个亲卫也不容易啊!
另一边,杨慎的案情分析还没结束,抽丝剥茧间,一步步揭开了无羡的布局。
“尸体在大火中烧得面目全非,根本辨别不出汉人的身份,也无法查证他的真正死因,如此一来,就成了铁案难以推翻。
“你再推波助澜,施加舆论压力,就能迫使内阁不得不对此事进行处理,惩处主使者。”
啪啪啪!
无羡拍了拍手,眼底波澜不惊,平静得就像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你的故事讲得真精彩,若是写成话本子,一定很畅销。”
杨慎说不出自己此刻,是愤怒更多些,还是忧虑更多些。
“别装傻,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就会使得两国交恶,兹事体大,还不让那些天方使臣速速收手。”
他都将案情推演得不离十,怎么轮到这儿就拎不清了呢?
“都已经死了人,你觉得还能有回旋的余地吗?解铃还须系铃人,解决此事的关键,还在主使者身上,只要他受到了惩罚,天方使臣自然不会再追究下去。”
谁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杨慎也想将主使者缉拿归案,“可他是太后的弟弟。”嫡亲嫡亲的那种,比亲儿子还宝贝几分,“太后是不会让建昌侯出事的。”
无羡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让内阁头疼去了。”
杨慎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头疼得厉害,“你就不能让使臣退一步吗?”
“使臣也是要面子的,好不?都死人了,你让人家的脸往哪儿搁?”
无羡见他一脸的丧气,如同死了亲爹似的,至于吗?
“好啦好啦,你也别太担心了。你爹的首辅之位也不是白坐的,和稀泥的本事可是一流的。放心吧,他总有办法解决的。”
杨慎叹了口气,一切只能寄望于他爹了。可是,他却忘了还有另一个不嫌事大的主儿,早就看建昌侯不爽了,如今那么好的机会送上门,怎会轻易放过?
翌日,杨廷和的案头收到了两卷:
一卷是李元芳的上书,弹劾建昌侯洗劫贡品,杀害使臣,违法乱纪,枉顾朝纲。
另一卷是正德帝的上谕,勒令大理寺缉拿建昌侯,审理贡品被盗、使臣被杀一案。
李元芳的弹劾,他可以当没看见,压下来,正德帝的就难办了
他将上谕递给另外两位阁老传阅,群策群力,不指望能想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求一个跳不出错的法子。
正德帝与建昌侯之间,明摆着是神仙打架,无论偏帮哪一个,势必要得罪另一个,谁都不想掺和进去,又将问题踢回给了杨廷和,“此事关系重大,还是由首辅定夺。”
杨廷和的内心冷哼一声,他们将烫手山芋扔给他,他就不会再扔给别人吗?
他将正德帝的上谕细心卷好,递给了一名内官,让他转交给太后。
就让帝后两人吵去吧,吵出一个结果,他们照办便是。
慈宁宫。
太后看到了这份送来的上谕,果然大怒,将拳头捏得紧紧的,精心呵护的指甲都被折断了,声音中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怒意,“替哀家将皇帝叫来!”
苇公公领命而去,一个时辰后,方才将闲庭漫步的正德帝给带回来。
太后看到他嘴角噙着的笑就来气,“你舅舅被歹人诬陷,就要被害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正德帝惊呼一声,“建昌侯又犯事了?”
太后抓着上谕,丢在了他的脚边,“你亲自写的上谕,还想在哀家面前装傻?”
正德帝捡起了上谕,扫了一眼,揶揄道,“母后的消息真是灵通呀!朕今早才拟的上谕,母后那么快就得到了。”
“他是你的舅舅,你还有没有孝心?”太后猛拍了一下扶手,眼中冒着火,胸脯起伏不定,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你这是想把你舅舅往绝路上逼!”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朕可没将刀夹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去打劫,去杀人。”这个锅太重,他可不背。
“当初父皇在世时,就想好好管束他了,是谁拦着的?他有今时今日,还不被纵容出来的?朕正是因为有孝心,才遵从父皇遗命,好好管束舅舅的。”
“巧舌如簧!”太后冷哼一声,这哪是什么管束,明明就是要命,“哀家不管,允龄不能抓!”
正德帝的眸色诡谲,“如果朕一定要抓呢?”
“你、你”太后被他噎得上气不接下气,身边的女官忙端上一杯菊花枸杞茶,想让她降火顺气,被她一把拽在手中,蓦地扔向了正德帝。
他不躲不避,肩上被茶盏砸了个正着,茶水溅了他一身。幸好只是温热的,不然非得被烫伤了不可。
他垂眸瞥了眼摔成两瓣的茶盏,有些可惜,是建昌侯倒卖的琉璃盏,可不便宜。
“母后怎么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要不要朕给您请太医瞧瞧?既然身体不适,就当静心修养,不要被一些闲人闲事给打扰了。”
正德帝扯了扯黏在身上的湿衣,转身留下一个漠然的背影,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太后的火气再次冒了起来,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在她的胸口熊熊地灼烧着。
她随手一扫,打翻了身边的果盘,盘中的酥梨滚落了一地。
泪水氤氲了眼眸,让太后的视线有些模糊,仿若看到了襁褓中的次子,挥着藕节般的手臂,向她露出甜甜的笑。
“要是哀家的炜哥儿健在,一定是最乖巧懂事的,不像是那个逆子,天生就是来克我的,早知道就不该让他生下来”
四周的宫女和内官,对此见怪不怪,但他们只是奴才,还没置喙主子的资格,一个个深深地将头低了下去,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没听到。
秋意凉,心亦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