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淼作为一馆之长,平时惩治不听话的小倌时,也使过狠辣的手段,了解如何打人疼而不留内伤,反之亦然。
自第一下板子落在他腿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那双腿算是废了,即便能够再站起来,也是一个瘸子了
奚淼垂眸吃饭,看似乖巧,不过,他只吃无羡喂他的,只要无羡的动作一停,他的嘴巴也同时停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柴胡,越看越来气。
这人怎么比沈钰那尊佛爷还矫情
人家沈钰好歹是官宦子弟。
他呢
只是一个最低贱不过的小倌
他断的是腿,又不是手,凭什么让他家主子一口口喂他吃饭呀
忿忿地瞪着他吃完一顿饭,柴胡替他收拾碗筷时,故意将碗碟弄得乒乓作响,以显示心中的不满。
“主子,您忙了一日也累了,小的该替馆长换药了。”
无羡正要起身,衣衫的一角被奚淼给抓住了,“换药很疼的,你给我唱一首曲子吧”
柴胡面色骤沉,他怎么敢提出这种要求怪不得连那个笑面财神何关,都被他给激怒了。
这人就是找打,之前,就该让何关狠狠揍他一顿,方才解气
“如此血污不堪的样子,怎能让主子入目”柴胡找的理由很得体。
奚淼依旧坚持,“你不唱,我就不换药”
柴胡才不买账,不换就不换,难不成还有人要求着他换吗
他掰扯着奚淼的手指,想要他松手,可他就是紧紧地扯着无羡的衣衫不放。
一气之下,柴胡发了狠劲,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都能听到奚淼的指关节发出咔嚓一声。
无羡拍了拍柴胡的手,让两人都松开,“多大点事,不就是想听曲子吗”
无羡望向了奚淼,“想听什么”
“就听你骂了杨一清后,唱的那一首。”
他挑哪一支曲子不好,偏偏挑了主子在芳官临死前唱的。
芳官的死是主子心上的一道伤,伤口好不容易愈合了,难道他想将结痂重新再撕开吗
真是可恶
眼看着柴胡又要跳起来,无羡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笑容,“给他换药吧”
奚淼完全无视了柴胡的不满,盯着无羡追问道,“我的曲子呢”
无羡双唇轻启,凄婉的曲调,宛若一缕清泉,流泻而出。
奚淼退去了身上的芒刺,静静地将曲子听完,比他打听来的多了两句新词。
“这是完整的吗”
无羡点点头,“其中有两句歌词,不适合当时的场合,便略去了。”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不染。”
奚淼轻轻地呢喃了一遍,“名字不错,词曲均是怪异得很,尽是些白话。”
“诗三百不也是古时的白话吗”
“曲子是你作的吗”
无羡没那么厚的脸皮,将后世的歌曲占为自己的,大方承认道,“不是,唱那曲子的时候,我才多大啊那是我听来的。”
奚淼好奇道,“从哪儿听来的”
“从梦里,一个仙女随口唱的。”
奚淼不信,“仙女会唱这种曲子”
“有个谪仙不就将这曲子给听完了吗”无羡逗笑道,她所说的谪仙,不就是奚淼吗
他听过无数的恭维,大半都掺杂了虚情与假意。唯有无羡的,虽将恭维当做了对他的打趣,却一点都不没让他生厌。
无羡莞尔一笑,“请问谪仙,还有什么愿望未了吗”
“陪我一夜。”
他还真有脸说
柴胡气得又想跳脚了,不料主子不假思索就给应了下来,“好”
别说是柴胡了,就连奚淼都没想到,她会应得如此之快。
她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当夜果真留了下来。柴胡将他的床铺给让了出来,自己则去何关的屋子,与他同挤一张床铺。
他不是个爱嚼舌根的,却是说了一晚上奚淼的坏话,可见看他有多不顺眼。
银月当空,夜色醉人。
奚淼看着睡在对面的人,目光一遍遍勾勒着她的眉眼,想要将她印入心底。
被她亲自救出了囹圄
吃了她亲手喂的晚膳
还听了她亲口唱的曲子
似乎
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份,哪里能配得上她若是执意留在她的身边,只能成为她的污点。
他怎么忍心,让别人借自己来耻笑她
何况背后还有一个建昌侯虎视眈眈
其实,早在他被买主带到大同时,他就听过她的名号了。
一个愿为歌僮指责当朝阁老的小娃娃,当真是稀奇得很。
在那段被人冷落、嘲讽、直至抛弃的日子里,是她成了他心中的信念,让他相信,世间还是有人会对他们这些污秽之人留有几分真情的。
之后她以“无羡”为字,流连于青楼楚馆,花名越来越盛,不知让多少花魁又爱又恨,他对她的心思便越来越淡了。
直到那一日,她被倪公子请去他的花船,他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见她护着歌僮的柔情,见她高歌舞刀的不羁,他的心又再次沉沦了。
他以为,他俩只是匆匆相逢的过客,想不到竟然能够在京师再次相遇。
他故意起了逗弄的心思,想不到却将她吓得退避三舍,真是有趣得很。
再后来
她赠之琉璃。
gu903();他还之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