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好吃的,那可数不清。有家叫‘芳果斋’的铺子,里头全是小姐们爱吃的点心。凤梨酥,枣饼,五仁饼……最好吃的要数鲜花枣泥酥饼,红枣加糖捣成糯糯的泥,鲜花有梨花,杏花,桃花,玫瑰花等等,也是捣成泥,但又不想枣泥那样纯,中间有些花瓣不会捣成全碎。然后拌在一起,装进刷过油和蜂蜜、撒了芝麻的酥饼皮里,放到炉子里烤。烤熟了端上来,放至温热,咬一口——哇,枣泥纯甜,鲜花又香又糯,饼皮又酥又脆,皇宫里的公主们也好这一口……”
顾栾说的绘声绘色。姚星潼看到她最小的妹妹,过了年才五岁的姚绾,听的口水都下来了,不住地吧唧嘴咽口水,好像已经随着顾栾的讲述吃到了酥饼。
来之前,姚星潼担心顾栾不适应县里的破旧环境,也不知道怎么跟她一大家子人相处。毕竟顾栾是家中独女,没有跟兄弟姐妹。谁知顾栾无师自通,一顿饭的功夫就跟妹妹们打成一片。
“说到好看的,安阳郡主新做了条裙子,叫‘流璃淬羽罗裙’。据说是用不同质地的蚕丝染上不同的颜色,光一照,跟流水似的,走一步便是一道溪水流过。上头镶了珍稀羽毛和宝石,孔雀金线在纸一样薄的布料上绣出花,大抵是‘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那般……”
姚星潼忍不住笑。顾栾一开始说的还都是真事儿,慢慢地就开始放飞自我胡编乱造,什么在薄布料上镶羽毛宝石,没穿上身就会把布料赘坏。
过了会儿,顾栾把小姑娘们哄高兴了,过来找姚星潼。兴许是跟阿林长的相似,两人名字中又都带一个“林”字的缘故,顾栾很好脾气地跟林小针打了招呼。
谈天时,他忽然瞥见林小针腰间挂的荷包。
精致小巧,布料是一般的布料,上面的绣纹却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振灵秀。
顾栾瞬间感觉喉咙发干。
无他,振灵绣乃一人所创,一人所用,而那个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出生。顾栾只见过大火中零星留存的振灵绣残骸,而振灵绣的绣法又与苏绣很相似,只不过绣出的图样更为立体。他也不能确定林小针的荷包是什么来头。
“这位姐姐,冒昧问一下,你这荷包是从哪儿买的呀,真好看,我也想买一只。”
林小针爽快地把荷包拿下来给他看:“是家母做的。小夫人若是喜欢,让家母再多做几只,赶明儿送到小夫人府上。”
“那真是太不好意了,如果真的可以,我定会出比市面上高十倍的价钱。”顾栾拿着荷包,作出爱不释手的样子,“令堂可是有名的绣娘?改日想请她到府上来教教我,我总是笨手笨脚的。”
听到这儿,姚星潼觉得不对劲了。且不说顾栾是不是真的喜欢那只荷包,就算是真的特别喜欢,也不会说出要向林绣娘取经的话来。
林小针连忙摆手:“小夫人过奖!家母只不过是小县里的普通女子,平日里多摆弄琴弦,帮人家杀鸡杀猪来糊口,做的女红只自家人用,谈不上什么有名,更教不上小夫人什么东西。”
听到“杀鸡杀猪”,顾栾迟疑了。他把荷包还给林小针,不再提要请林绣娘进京的事儿,只说有机会了要亲自拜访。
林小针受宠若惊。
等她走了,姚星潼把顾栾拉到一边,问他为何对那只荷包如此感兴趣。顾栾只说像是看到了旧人之作,不过兴许也可能是他看错了。一切等姚星潼从南岭回来再说。
***
姚星潼原本跟韩子赋约好辰时在城门碰面,后来考虑到从洛鹤县要跑大半天,来回着实麻烦,而洛鹤县又在通往南岭的必经之路,所以干脆让姚星潼就在洛鹤县等着,他经过的时候再碰头,一起出发去南岭。
提前两刻钟,姚星潼候在洛鹤县前的大路上,朝京城的方向张望。顾栾在她身旁帮忙牵着马,李氏拎着包裹在后头。姚东桦激动坏了,恨不能踩上十米高跷,把眼珠子贴在城门上看韩子赋什么时候来。
韩子赋官位不算高,但是实权在握啊,整个大梁的水上工程哪个不得他拍板?要是能打好关系,说不定可以忽悠着让他同意在洛鹤县修个水库之类的,到时候公家拨款,他能蹭好大一笔银子。
为此,他看向姚星潼的眼神都充满了慈爱。
“相公,这把剑你带着,防身。”
顾栾拿下从京城带来的剑,不由分说插进姚星潼身后的腰带。
李氏本就难过地两眼含泪,这下更是直接破防。顾栾居然连剑都用上了,这一路是得有多凶险啊,她还能看到她的宝贝闺女全须全尾地回来吗。
都怪姚东桦那个不要脸的货!李氏咬牙切齿,乃至看到姚东桦翘首以盼的狗样儿就想狠踹一脚。
“千万要小心。知道吗?”
姚星潼重重点头。顾栾悄悄伸手在她脸上摸了又摸。要不是这么多人在,他真想把姚星潼整个熊抱住,让她完完全全陷进自己的怀抱。
韩子赋骑着一匹赤马。如果可以,他宁愿坐马车,一把快四十岁的老骨头实在是禁不住颠簸。可惜情况紧急,他就是颠散架了也得骑马去。
同行的是一位只有一条胳膊的女医师。据说她精通医术,尤其擅长针灸,常年给韩子赋扎针,在韩府呆久了也略通晓水利之事。一方面是保证两人路上的身心健康,另一方面是考虑到南岭灾后必有瘟疫的尿性,帮忙灾后重建。
这一老一女一残废一块儿上路,着实有点惨不忍睹。
不过最惨的,是姚东桦。因为他全程哈巴狗似的往韩子赋跟前凑,就差捧着他的马脚叭叭亲两口,韩子赋只赏赐了他一个眼神——他以为此人是刺客,可以带上作为武力输出。
事后姚星潼问他为什么会认为拥有完美瘪三身材的姚东桦会有高武力值,韩子赋振振有词:“刺客一般不都是长得又瘦又猥琐嘛,好跟黑夜融为一体。唰!”
他比出甩袖中刀的动作,“chua!”
姚星潼爬上马背。这已经是顾栾能给她找到的最矮最经得住跑的马了。对她来说完全驾驭还是有点困难。
她骑的最好的是家里从小养到大的白马,因为熟悉,白马很听她的话,让往东绝不往西。虽然现在这匹迫于顾栾的淫威,性格也不错,但姚星潼总觉得心虚虚的,好像这边一离开顾栾的视线,它马上就能撂蹄子送自己去泥潭洗澡。
“走了。”
“嗯。注意安全,生命最重要。”顾栾朝她挥手。
姚星潼夹紧马肚,马嘶吼一声,向前冲去。
她有些惆怅地想,确实是脱离了顾连成不错,可方才出发的一瞬,她就开始想念顾栾了,心尖儿一揪一揪地想。
顾栾好像也没有特别舍不得她,只是挥了挥手而已。她还以为会要有多生离死别呢。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矫情。明明是她自己要出来的。
三人跑了一个白天,中途停下来歇了不下十次,主要是韩子赋隔一会儿就吵着腰疼腰疼。他一喊腰疼,剩下的两人也要停下来休整。女医师冉树就趁休息的时候给他扎针。
姚星潼猜的没错,那马就是单怕顾栾一个人,视她为空气。之所以没有带她淌泥塘,是因为马自己有洁癖。路上见到水坑要喷一下鼻子,要么跳过去,要么突然拐弯绕过去,总之不会让自己的小蹄子沾上泥。姚星潼被它无数次突然变道搞的心力交瘁,只想着用胶把自己黏在马背上。
“小姚,你来,你把这些背着。都是重要图纸,千万不能丢了。”
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韩子赋把身上的背篓交给姚星潼。他看向马的眼神充满了怨恨,让人完全有理由相信,到了歇脚的城镇他会立刻过河柴桥将马残忍丢下。
姚星潼也累的要死。不过显然她作为一行人中唯一一个年轻的男性,需得咬牙担起责任。她接过书篓,里面大部分是和南岭大坝相关的图样,有供水系统,有泄洪机关,还有暗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