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暇顾及身上沾的泥水,连忙提灯朝坑中照去。
坑有近一丈宽,一丈深,挖在路中央,在雨天这种所有景色都很朦胧的情况下,伪装的好一点,凡是从这条路上经过的,保准一抓一个准。
顾栾蹲下身,坑底空无一人。边缘处有几个凌乱的脚印,以及被手用力扒过的痕迹。再往旁边看看,一块地面凹进去的水洼附近,土壤的颜色要比别处深。
他很快意识到,那是被血染过的。
坑边有一只半条身子被踩进土里的大长蜈蚣,和他在梦里看到趴在姚星潼后脑勺上的很像。
顾栾在心里无意识地否认着,出事的一定不是姚星潼,可能是附近的猎户之类。
他跳下坑,想要从中找到更多姚星潼没来过这里的证据。
坑底有零星几个脚印,从形状和大小来看,有两个人在这儿呆过。
本来坑底积蓄了不少水,但雨势变小后,很快便渗下去了,现在只剩浅浅一层,刚好没过顾栾的脚步。
灯笼的光透过水面照到坑底,能看到泥中迈着的小石子。冉树发现他下坑了,迈着小碎步往这边跑。
照着照着,顾栾心底一凉。
最后一点侥幸被残忍打碎。
他弯腰,从水里摸了一块木牌出来。
稀少的沉水金丝楠木木牌,上头那只鸾鸟栩栩如生,正是他送给姚星潼的那块。
***
姚星潼有意识的时候,先是能听到周围人嘈杂的说话声,但是只能听到声音,并不能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再然后,她能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看到红红的火光。
等她适应热烈的火光,她才慢慢感受到自己手脚的存在。手腕被人反绑到身后,小腿被折过来,跟大腿贴在一起绑着。
后脑勺疼的厉害,钝钝地疼,不过万幸没有被开瓢。
姚星潼没有动,等五感全部回笼,她也只让眼睛保持眯缝的状态,持续性装死。
不知为何,明明是步入了绝路,中午吃的饭随时有可能成为断头饭,她却保持了异于常人的清醒。
大概是受顾栾天衣无缝演技的影响,以及他“越是面对危险越要装的无辜”的理论洗脑,姚星潼一动不动,竖起耳朵去听周围人在谈论什么。
说话有回音,初步判定,她应该是处于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
她不禁回想起刚刚的险象环生。
当时,韩子赋跪趴在地上,费力地把她往上拉。等她被人踩住手,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才发现韩子赋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敲了脑袋,一声不吭地趴水洼里去了。
想来,大概早在韩子赋拉她拉到一半的时候,那人就把他敲晕,接替了他的动作,继续把姚星潼往上拽。
她全程都在用嘴给韩子赋喊加油。恐怕后半段,都是她一个人,对着那位不知名的偷袭狗说话。
想想真有点毛骨悚然。
以后再跟别人进行这种活动时,一定要勤抬头往上看看,拉你的指不定是什么东西呢。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踩她的人是谁,就被人一把揪住后领拽了上去,快准狠地挨了一记手刀。
电光火石之间,她指尖触及到颈上被体温暖热的鸾鸟木牌,灵机一动,用尽全力扯下,丢到水里。
那木头薄薄一片,却很有些分量,放入水中不会浮水。姚星潼曾经好奇它是什么材质的,对着书上找,又去找了木匠问,得知是一种很罕见的金丝楠木。
金丝楠木是做棺材的好材料,大部分是浮水的,只有极少数的特殊品类才会沉水。
姚星潼怕丢腰带、布料这些东西下去会浮在水面,容易被发现处理掉。而木牌丢进去沉底,这样就不会被偷袭狗发现。等水下去,顾栾来寻她的时候,肯定会看到。
然后她就晕过去了。
失去知觉之前,她有点自恋地想,嘿,越来越机智了。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你眼瞎啊,抓人都能抓错!不是说这次来的两个男的吗?!”
她醒的正是时候。
铁门打开的吱呀声,一个声音粗犷的男人走了进来。从姚星潼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脚上穿了一双打着钉子的毛皮靴。目测是狼皮做的。
看来,他们是被狼皮男抓来的。
那条路不宽,坑挖在正中,只要经过,基本上都避不开。
狼皮男的属下嚷嚷道:“他们一块儿出来的,还大人大人地喊,就跟平常官员一样。天这么黑,我哪儿知道混了个女的进来啊。”
“废物!”
狼皮男狠踹一脚在属下身上。属下不敢反抗,灰溜溜闪到一旁。之前就在这间山洞里的在狼皮男进来时便停止了聊天,这会儿上来出谋划策:“他们的身已经搜过啦,除了朝廷令牌,啥也没有。那男的应该是这次派来的官儿,女的可能是他的小随从。反正样图段大人马上就能送过来,咱到时候照着图,把整个大坝挖了,不就齐活了嘛。至于另一个小官儿,看谁这两天指挥堵坝,就抓谁。把能修大坝的全给干掉,咱们的任务就齐活了!”
段大人?
段飞?
段飞跟山匪勾搭一块儿?
她猛然想起自己那番“大坝有人故意为之”的猜想,可能还真叫她蒙对了。
不过段飞当郡守当的好好的,怎么会跟山匪勾在一起。他自己不也清楚的很么,大坝失事,首先怪罪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