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羽般的眼睫覆下,他低声道:“你说,让我不要跟着你。可是如今,是你来找我的。”
那日,她那般绝情,一副与自己两不相干的模样,可时过境迁,事情总是会变的。
心口又隐隐泛着疼,谢朝兮收了思绪,不去细想她曾说过的话。他的指尖摩挲着那石块的形状,圆润的石头表面蹭上虞芝的肌肤,没有疼痛,却像羽毛在上面轻刷。
即便隔着一层衣衫,他如冰一般的指尖仍是令她忍不住瑟缩。
许是鼻尖的香气太浓,虞芝闭了闭双目,压下里面的波澜。她将手抽出来,冷然道:“我是为恶骨石而来,并非为你。”
她一如既往的、毫不掩饰的直白话语令谢朝兮笑起来。他往日的笑总是带着点少年稚气,眼底泻出藏不住的欣喜。而如今的笑,却更像是故作和善的假象,隐匿着一团团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没有反驳虞芝的话,而是抬眸看着她的脸,言辞间有几分执拗:“我等到你了。”
不论她是为何而来。
她来了,这便够了。
气息忽然间变得危险,腰际垂着的璎珞兀地猛烈敲击。虞芝此刻才知晓,眼前的谢朝兮与分别前判若两人,她亦不该用往日的目光去看待。
即便那恶骨石她确实有所兴趣,但魔气缠身的谢朝兮总令她有些许不安。
恶骨石在他手里,听他的意思,总归是跑不了的。虞芝感到此时的脑海不甚清晰,若是继续留在此处,事情定然脱出掌控。
灵力凝聚于脚尖,虞芝当即便要离开,却又被抓住了手腕。
谢朝兮的掌心冰凉,恰好覆住石链,贴在她的肌肤之上。他并未用力,只虚虚绕了一圈,说道:“别走。”
双目被红纱遮住,耳边传来的声音与分离那日重叠至一处,虞芝有些恍惚。
她的呼吸顿住一瞬,鬼使神差地没有挣开那只手,而是看着眼前的男人捏着她的左手,又戴上了一串石链。
是他制出的恶骨石。
因着魔力的制约,两串石链静静躺在她的手腕上,不复方才那嗡鸣不已的剑拔弩张之势。
像是她与谢朝兮。
她以为,等两人再见面之时,这人要么早忘了她,要么恨极了她。若是后者,他们定然是要殊死相搏的。可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场面。
红纱软帐、馥郁浓香——平和而宁静,就连她前几日还为之烦忧的恶骨石都被收入囊中。
熟悉的声音还在耳边诉说。
“芝芝,你想要的,我都能为你寻来。”
“你只要有我一人,便足够了。”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将虞芝的袖口放下。虎口与双指围成的圈却始终没能松开,而是顺着那只柔荑,四指抚过她的掌心,捧起她的手来,俯下身,在洁白的手背上落了一吻。
有星火灼热她的手背,渐起燎原之势,连方才被握住的手腕都烫得令她心乱。
虞芝后退两步,左手垂落下来,两串石链各自与玉镯相撞,却从未碰到一起过,如同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它们分开。
被袖摆遮住,虞芝并未注意到这点。她的右手指腹擦了擦手背,运转步法,穿过一层层纱幔,向外飘去。
谢朝兮平静地望着她的背影,说道:“芝芝,你还会回来的。”
他的瞳仁黑得透不出光,似恶骨石一般,敛尽万彩。
第66章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魔界甚少有光,整日都是昏昏暗暗的,难免令人心生厌烦。
虞芝伸手挥散眼前的浓雾,此时才觉得静了几分。
她甚少去顾及他人的想法,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意,过后更不会懊恼追悔。只是方才见了谢朝兮,她心中兀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之情,像是蝴蝶的触须落到柔软的花蕊之上,分明没有多少力度,但那只蝴蝶却有些不忍继续踩在上边。
这人是天道化身,却有堕入魔道的一日。就好比端坐于金莲之上的佛子撕碎了他的袈裟;普渡众生的菩萨掀翻了渡人于苦难的船只。
相识十数载,总归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的,只是临到跟前,这些模糊的情意在口中滚了一遭,裹上根根尖利的刺,送进另一人的耳中,令他浑身发疼,沾满淋漓鲜血。
【你方才见了谢朝兮?】
虞芝心绪未定,便听到那声音在脑海里出声。
只有与谢朝兮在一处,这声音才会真正安静,虞芝早先推测是这声音不敢暴露在谢朝兮面前,此时觉得果真如此。
被他叽叽喳喳地吵着,虞芝心中厌烦更甚,但理智回笼,她记起了双手上的石链。
两条漆黑的石链还环在手上,不论她如何动作,这两串链子总碰不到一处。似是相生相斥,互不相容。
【这是为何?】她晃了晃手,问道。
【恶骨石乃是吸收全魔界最浓重深沉的恶念而成,于世间独一无二,你在沉鸦涧温养了一条恶骨石链,此时天魔殿中又有一条,如何能共存?这两条分别现于两处,恶念一分为二,魔气更是不够充盈,如此而来,没有一条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恶骨石,都是赝品罢了。】
虞芝心思通透,听了这话便意识到,她得想法子将这两条石链合二为一。
临走前谢朝兮的话又出现在耳边。难怪他说,她还得回来找他。
想来他是早已知晓此事。
甚至于在将这石链戴到自己手腕上之时便已有了主意。
虞芝颇感意外,没料到谢朝兮今日竟有如此思量,实在令她刮目相看。
她的掌心聚起浓郁灵力,试图将两条石链叠至一处,可事与愿违,不论她如何施力,这些石块总是相互交错,就是不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