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儿子不儿子的,余蘅愕然问:“你怎么知道……”
江宛但笑不语。
“定是福玉与你说的。”
“且不论谁与我说的,”江宛瞥他一眼,“团哥儿,你走是不走?”
她左一个团哥儿,右一个团哥儿,余蘅可招架不住,忙道:“这就走,这就走了。”
“团哥儿,走好。”江宛对他挥手。
余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说:“今日南齐人入京,你若乐意,可以去瞧瞧。”
江宛不接话,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他:“团哥儿,你还不走吗?”
团哥儿才捂着耳朵跑了。
江宛面色木然地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也转身出门。
无咎正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被她撞了个正着,她却什么也没有讲,只说:“帮我把陈瑞叫来。”
江宛神情冷肃,倒与平时大不相同,无咎心中一凛,立刻去了。
虽然护卫们对他不错,不过——
他回了头。
到底江宛才是那个真正留下了他的人。
陈瑞到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宛在那摆弄一个头顶栀子花的小香炉,手边摆着形状各异的香片和线香,各种香气混杂,却因清淡,并不难闻,她今日穿了一身黛蓝色的丝裙,似一挂瀑布自腰际悬着,裙角折在地上,波澜不平,像是结出的小潭无风自动。
江宛缓缓转着小香炉,似乎在看那个角度最美,随意开口道:“我自来是觉得用人不疑这话很对的,本也不该平白去怀疑谁,只是昨日里昭王殿下倒给我上了一课,叫我晓得原来我身边这些人,原也不是我能‘用’的,是旁人用在了我身上,于是,我颇有茅塞顿开之感。”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说他们不得用了。
陈瑞忙要请罪。
江宛却又说:“但是我又想了,因我从前也不晓得我的话不管用到了这个地步,所以有些事上倒不知你们究竟是按我的吩咐办了,还是按你们主子的意思办了。”
陈瑞才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手心冒汗:“夫人想问什么?”
“我不耐烦翻旧账,”江宛砰地把香炉放在桌上,“刘三贵的孩子们怎么样了?”
陈瑞吞了口唾沫:“已送走了。”
“送到哪儿去了?”江宛步步紧逼。
“……”陈瑞答得迟了一瞬。
江宛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接进府里来吧。”
陈瑞一愣,他脑海里千百个念头转过,却知道一个也不能说。
过了很久,南窗里落进来的光线都黯淡了许多。
江宛才轻轻问:“他们死了,对吗?”
陈瑞明知道自己此时什么都不该说,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当时是安排了马车把人接走的,但那刘金锄委实不简单,他险些设计害了几个兄弟,若是不除,将来必定后患无穷,此事的确是问过了殿下的意思,不过殿下……”
江宛直接打断他:“我不想听了,你下去吧。”
陈瑞张了张口,终是沉默着退下了。
江宛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心平气和,清楚明白地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跟这个时代的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死荣辱都做不得主,她没法推翻什么,没法改变什么,因为她的能量很小,而且还有一堆软肋。
她只能接受这一切的发生,可是她没办法让自己麻木地接受,她很痛苦。
她非常痛苦。
她忍受着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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