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扶着膝盖粗喘:“你敢信吗?我竟劈头盖脸地教训了殿下一通!”
朱羡匆匆跟上她,拿着斗篷,弯腰问:“夫人,你没事吧。”
江宛直起腰,一脸严肃:“现在是没事,就是恐怕活不过今晚了。”
朱羡一愣。
江宛嘻嘻笑了:“逗你的。”
就算活不过今晚也无所谓,她能说自己想说的,做自己想做的,才算没有白活。
“走吧,”江宛笑道,“既然时间不多,我要再吃两块白玉蜜奶糕,你不许拦我,我要做个饱死鬼。”
抚浓劝道:“夫人,刚用过午膳……”
江宛捂着肚子:“我没吃饱。”
朱羡:“……”
“跑了?”安阳问。
将江宛和朱羡的对话听了个囫囵的史音道:“说活不过今夜,要回去吃两块白玉蜜奶糕压压惊。”
“那我的肚量也太小了。”安阳仿佛被逗笑了,“她也只有这点出息了。”
史音:“殿下,不必将江宛的话放在心上,她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你就这么喜欢她,怕我断了她的白玉蜜奶糕?”
安阳难得开了个玩笑。
史音笑道:“不知者不畏。”
安阳没有再说话。
她面容仍说不上苍老,眼里却实在透出股暮气。
史音仍记得,十五年前策划这场报复时,安阳眼中野心勃勃的光芒。
所以安阳一问她“可愿与我同行”,她就立刻答应了。
她知道安阳能让天下震动。
可渐渐的,安阳就不再关心戏台上在唱什么戏了。
也许江宛说得对,殿下骨子里仍是“愿得此身长报国”。
厌世也好,灭世也罢,或许只是因为终于发现力有不逮,没法救世。
安阳起身,走到窗前:“明日是个好日子,恐怕有大事发生了。”
史音收拾江宛扔在桌上的信纸:“殿下,这信……”
“烧了吧。”
安阳终究还是没看信一眼,终究还是怨怪席忘馁没有站在她这一边。
但席忘馁也许也早就料到了,才把这封信给了江宛,而江宛也没有辜负他的期盼,直接用嘴把他的心意说得明明白白。
至少让安阳知道,世上并非无人爱她,席忘馁就很爱她,爱她爱到为她去死。
对于席忘馁来说,起初爱她,是希望她一切顺意,后来爱她,是为了她能不后悔。
她知道或不知道,此生能为她做一回痴情种,已然值得了。
“你真的要死了吗?”牧仁问。
孩子的天真永远这么伤人。
席先生点了点头,侧过脸朝痰盂里咳出一口血。
回阗的大巫医正摇着铃铛在他床边跳祝舞,向神明乞求,延长他的寿命。
浓郁的药草味道和色彩奇异的烟雾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席先生被呛得咳嗽一声,不太确定巫医到底是不是想让他死得更快些,毕竟在回阗,人们警惕北戎人,也同样警惕汉人。
尽管他一直以帮助者的身份出现,但非其族类,总是要受一些排斥。
牧仁在他床边坐了很久,这也是巫医要求的,要亲人待在离病人最近的地方,神明才会降下恩惠。
gu903();可他在这里无亲无故,最亲近的也就是勉强算他学生的牧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