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皇后将圣旨双手奉上。
余蘅接过一看,面上更添震惊。
所有人的视线此时都集中在余蘅脸上。
余蘅合上圣旨,目光扫过面前的官员们。
他道:“请诸位大人都看看吧。”
把遗诏传遍百官,这还是开天辟地第一遭。
周相原本一直老神在在,闭目养神,这时忽然睁眼,拄着拐棍站起:
“那就下官来做这个第一人吧。”
周相看遗诏时,大家就都盯着周相。
周相的表情也是震惊。
到底上头写啥了,咋都这么震惊。申南溪很费解啊。
而且他震惊地发现,圣旨是从离他最远的地方开始传的,自己恐怕又是最后一个看圣旨的。
都怪颜昼,缩在这个角落里。
这边申南溪心里焦急,可那些拿到圣旨的人,真的是不紧不慢,恨不得要从头到尾看个十遍,又不是名家书法,申南溪真搞不懂为什么要看这么久。
周相忽然咳嗽一声。
大家心领神会,传看的速度陡然快了起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圣旨总算传到申南溪手上,他还谦让地叫颜昼先看。
申南溪是最后一个拿到圣旨的人,他接过圣旨的时候,知道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摸到传位遗诏,所以看得尤为认真。
就是不知道前方哪位大人手汗大,手也不太干净,在圣旨上留下一个脏了吧唧的手指印。
申南溪:“……”
一般来说,这个黑锅会被扣在最后一个摸过这份圣旨的人头上。
但是申南溪也顾不上这口锅了,他惊了呀。
这圣旨上的笔记不是承平帝的笔迹,倒像是刚才盯了挺久的正胜门上的题字。
那是先帝恒丰帝所写。
所以这封遗诏不是承平帝的遗诏,而是恒丰帝的遗诏,而恒丰帝要把皇位传给昭王殿下?
那么夺位的应该就是承平帝!
申南溪手里的圣旨很快被收走。
他只能说,何望孝这回没来,真是亏大发了。
看昭王的意思,想来也不是非要翻这个旧账,估计也就是按正常的流程登位。
这新皇登基,必有官员调动,希望昭王殿下别让他在户部待下去了,油水没见着,忙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不如去水司和何望孝作伴,他们两个单身汉还能结伴去衙门,下值了还能一起吃饭,省点银子。
圣旨又回到余蘅手上。
“各位大人可看清了?”余蘅问。
无人应答。
皇后面容冷静,扫视群臣后,她率先弯下膝盖。
只要余蘅遵守诺言,这个皇位就是他的,她会比世上任何人都希望余蘅坐稳皇位。
“参见陛下。”
周相丢开拐杖,伏倒在地:“参见陛下。”
群臣整齐跪下,齐声道: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余蘅目视前方,面上没有一丝笑容,声音沙哑:
“诸卿平身。”
他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这时,被锁在晖凤宫儿房里的花偈也听见了山呼万岁的声音。
她不是傻子,已然猜到这万岁不是喊给承平帝听的。
那么新皇是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花偈从怀里掏出一封绢帛。
她被关在这个小耳房里已经快两天了,皇后的奴才只给她送过一回食水,似乎要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不行!
花偈愤恨地攥紧绢帛,她不能就这么去死。
她爬到皇帝宠妃的位置上,忍着恶心讨好那个人样都没有皇帝,不是为了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死的。
她打开这封绢帛,看着上头承平帝的笔迹。
昭王的圣旨一定是假的,因为真正的诏书在她手中!
花偈并不明白承平帝为何将这遗诏交给她,那夜承平帝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把这封绢帛丢给她,然后就让她走了。
她以为是赏赐,就收了起来。
等回了自己的奉芝宫,她才打开看了。
上头写着,承平帝要传位于二皇子余祺,而余蘅诈死送亲途中,勾结北戎,图谋不轨,立即褫夺余蘅爵位,贬为庶人,自领旨当日起,扭送弢陵,死生不得出。
饥渴交加,花偈的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楚。
承平帝死前写下这封圣旨,说要传位给儿子只有一句话,惩治昭王的字句却洋洋洒洒,陛下恨昭王恨得咬牙切齿,死也要拉着昭王一起死的心思昭然若揭。
身为陛下的宠妃,她又怎么好不让陛下如愿呢?
她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恐怕承平帝没有相信过她床笫间的甜言蜜语,却知道她在痛骂余蘅时,确实是字字真心。
她恨余蘅。
胜过恨太后,恨皇帝,恨天下所有人。
花偈抚摸着绢帛。
她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死前,无论如何也要让余蘅不痛快一场。
况且放开手去博一场,说不定就是一辈子的尊贵无忧。
眼下百官都在,纵然余蘅可以威逼利诱,让他们屈服,但只要她拿出这封圣旨,百官心中,余蘅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这颗种子埋下去,总有人良心未泯,会广而告之,让天下知道余蘅就是杀兄夺位的畜生。
这就够了。
她死,也可以含笑九泉。
皇后恐怕早就忘了还有她这么一个人,所以才没有在今日做大事的时候,派人来了结她。
这间耳房的门窗都紧紧锁着,可人出不去,声音却可以。
晖凤宫虽大,可她既然能听见那些大人的声音,自然也能让他们听见她的声音。
“啊!”
花偈尖叫一声。
“本宫乃奉芝宫婕妤,为皇后所囚,”花偈从耳房里找了把椅子,拼命砸着窗,“诸位大人救我!陛下亲笔的传位诏书,就在本宫手上!皇后!放我出去!”
声音传来,申南溪忍不住张望,颜昼朝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宫真成了大戏台了。
皇后对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正要开口搪塞两句,就说陛下过世,花婕妤伤心得失了神志。
可她刚要开口,余蘅却道:“既然花婕妤信誓旦旦,那就请她出来吧。”
一时间,申南溪也要感慨昭王坦荡。
花偈很快被带到,她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宫女服,脸色白得像个死人,众人一看,便知其中有猫腻。
花偈的眼神恶狠狠地钉在皇后身上,皇后心思急转,面上却极为镇静。
可花偈并未朝皇后发难,而是手指一转,指向余蘅:“昭王!你弑兄夺位,简直该死!”
说着,她从怀里扯出一块薄薄的绢布:“诸位大人切勿为昭王所蒙蔽,陛下的亲笔遗诏在在我这里,大人们一看便知!”
余蘅站在原地,眉毛都没动一下,显然丝毫不畏惧花偈手上的诏书。
既然恒丰帝的遗诏上写的是余蘅的名字,那么承平帝就是伪皇,承平帝就算真的亲笔写了遗诏也是不作数的。
可惜这位婕妤不知道。
在场文官看着花偈的眼神,像看着跳梁小丑。
皇后闭了闭眼,眼中滑下一行泪来,她一身素服,面容哀戚:“简直一派胡言。”
“花婕妤,”皇后似乎站都站不稳了,身旁宫女连忙冲过来扶住皇后,“陛下死了,本宫知道你心里难受,本宫又何尝不是如此,可你却不该在此事上信口开河。”
花偈抓紧绢布,刻薄道:“皇后何苦虚情假意,你如今帮着昭王,恐怕是叔嫂两个早有私情吧。”
花偈得意洋洋,皇后示弱,自然是怕了,她手中可是陛下亲笔!亲笔写的遗诏!
皇后踉跄一步,瞬间面如金纸。
申南溪等人看在心里,心中雪亮,皇后为了维护承平帝最后的体面委曲求全,最后还要被人泼脏水,这婕妤真是可恨啊。
缓了口气,皇后竟然笑了:“可笑,可笑啊……”
“花婕妤,本宫顾念你并不知其内情,百般忍让,你竟张口便污我清白,既然诸位大人在此,便请做个见证,待诸事毕,本宫愿脱钗削发,从此长伴青灯。”
周相颤声道:“皇后……”
申南溪暗暗摇头,这婕妤出来装疯卖傻一番,竟逼得皇后要当尼姑去了。
皇后苦笑:“相爷不必劝我。”
周相的拐杖在地上一撞,痛惜道:“娘娘三思啊。”
皇后:“至于花婕妤……”
花偈正想着皇后去当尼姑,二皇子登基后,她说不定能捞个太后当当,她揭发皇后和昭王有功,就算不是太后,也是要个贵太妃吧。
花偈正美滋滋笑着,却听皇后冷冷道:
“婕妤对先帝情深似海,自请殉葬。”
花偈一惊,见四方太监逼近,立刻朝后退去:“你敢!姓宁的,你敢动我!我手里是真圣旨!”
花偈抓住一个官员,拼命想把绢帛塞进那官员手里,用力摇晃他的胳膊:“你看啊,大人,你看了就知道了,他们的是假的,我的是真的,皇上是被他们害死的,你信我,你信我,你看啊!”
可那位大人也不是个傻子,无论花偈怎么摇晃他,始终紧握拳头,低着头,像根木头。
也是他倒霉,长剑入体,血溅了他一身。
皇后微微屈膝:“大人受惊了。”
那位大人满身是血,被花偈未合上的眼睛死死盯着,正是惊魂未定之时,见皇后对他行礼,连还礼也不记得,只点了点头。
申南溪啧啧两声,那个倒霉鬼就是从来不肯晚下值一刻的年大人,估计他之所以站在门口,也是想第一个离开,不浪费一点时间。
这血迹最难洗,年大人这身官府恐怕是废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许多官员私底下宴饮时,都会互相讨论,如果当时他们被那个疯了的婕妤抓住,会不会看一眼那块布上到底写了什么。
花偈尸体被拖下去后,始终没人敢去捡起那封圣旨看一看。
除了余蘅。
余蘅展开圣旨,看清内容后,便是一笑。
诸位大人有意无意地盯着余蘅看,连皇后也对遗诏的内容有些好奇。
余蘅平淡道:“我还当婕妤真能伪造一封遗诏,可她带来的圣旨,上头却空无一字。”
余蘅调转圣旨,把有字的那一面朝向大臣。
诸臣匆忙低头。
无人敢看。
刚才昭王拿出了先帝亲笔遗诏,承平帝若真的恬不知耻地写了遗诏,要传位给自己的儿子,掰扯起来,恐怕承平帝的最后一分体面也没了。
“诸位臣工可要看看?”昭王亲切地问。
鸦雀无声。
“没人看,我就烧了?”
落针可闻。
余蘅把薄薄的绢帛扔进了炭盆中。
申南溪看着炭火吞噬遗诏,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这昭王做事还算磊落,对他们这些小官也和颜悦色,从头到尾都挺沉稳的,似乎让昭王来做皇帝,也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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