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同斐的文房四宝果然齐全,谢狰玉扫了一眼,“还算他费心找过,不是什么差货。”
他余光一瞥胭雪,以为她会先去看绿珠拿来的珠宝,结果她目光跟他一样先落在文房四宝上,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果然下一刻就开始掉泪珠子。
胭雪:“没想到我也有能读书识字的一天。”
谢狰玉对她的说法不算意外,胭雪算是自己有了开化意识,已经很难得了,这是她的契机,自然语气跟做梦一样,毕竟是旁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机会。
她擦了擦泪,喜不自胜的将笔砚翻来覆去看了看,爱不释手,对昂贵的纸只轻轻的碰了碰就小心翼翼的收回手,怕弄脏弄破了它。
在绿珠的安慰下又被满盘的金镶玉的朱钗、珍珠耳坠、簪花琉璃梳等吸引,看这些时泪蒙蒙的眼珠又开始放光了。
谢狰玉:“……”
早该知道她是个肤浅的人,还能有什么格外的期待?
胭雪不知谢狰玉所想,她只知道这次的赔礼真是样样都送到了她心上,她既喜欢文房四宝,又喜欢珠光宝气的钗头首饰,这些分量加起来比她上辈子得到的都多。
不对,她上辈子岂能有这里头的一样好东西,她从头到脚,最有价值的不过一副银镯子,耳坠是没有的,头上带的朱钗常年就是那一根,因为不值钱,看着寒酸,没人抢她的也没弄毁了。
因为太不值一提,都不屑碰的。
她在此时迎来了巨大的喜悦,笑容因此感染了红翠与绿珠,当她们来伺候胭雪前,都很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才会被恩准留在世子身边。
当见到胭雪时她们又很失望,这实在是个徒有其表年仅十六岁的年轻女子,她在世子面前有时行举很轻浮没规矩,有时胆小如鼠,有时又异想天开。
这样的女子,怎么讨得世子青睐的?
她凭什么,就凭特别昳丽娇美的容貌?世家贵女哪个不比她漂亮,气度好的不得了,世子会仅仅一副皮相就被她迷惑吗?
她们失望又不得不继续伺候她,还得监视她到底是不是被别人派来利用接近世子的棋子。
直到现在,她们可以感觉到她的快活,从眉眼从头发丝都在告诉别人她好快活。
她可以眼皮子浅,但她对能得到这些的喜欢不容人置喙怀疑。
在场的都能看的出她如此这般的喜悦是多么真实,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没有眼界的真实,肤浅粗鄙的真实,可以叫人容忍的真实。
红翠:“姑娘若是学识字,最想先学哪个字?”
绿珠出主意,“不如先认个‘福’字,福喻义好,姑娘可先学这个。”
就连谢狰玉也看向她,想听她怎么说。
胭雪:“命。”
“若是最想学哪个,除了我的名字外,就想知道‘命’字怎么写,还想认识‘天’,想问问老天,为何我从出生起,这‘命’怎么就与人不同。我想认‘命’,却不想认命。我到还要问问它,我若大难不死,这命是不是就从此比别人过的好一些。”
“当然,我也不仅仅只想学这几个字,我还想学更多的,还有还有,”她越说,白净绯红的脸上满是欣然,羞怯的朝谢狰玉看来,示好道:“不知道世子的名字能不能学。”
谢狰玉一直知道她似乎对自己生来就是奴婢的身份有些怨言,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显然不能释怀的地步,他眉头轻蹙,倒是不喜欢这种没有什么能力改命,却又不甘质问老天的行为。
可换作胭雪露出一副哀怨像,谢狰玉联想到她或许在段府被打骂折辱的厉害,也就不奇怪她为什么对自己的命运自怜自艾了。
他只当她仅仅是这个原因,后面胭雪提及的要学他的名字,谢狰玉反倒是薄情的说她,“你脑子浸水了。”
没规没矩,以下犯上。
胭雪已经飘忽了,自己安慰自己,“世子不许就算了,那我就写我自己的名字好了。”
红翠跟绿珠不敢笑,只是头越垂越低,只差埋进胸口了。
胭雪见他还没走,目露信赖的仰望谢狰玉,“世子教我吧。”
谢狰玉冷淡的勾唇。
胭雪的房里没有桌案,没地方铺上贵重的纸张,放置材质稀有的砚台,名贵的毛笔,珍贵的水墨。
欢爱不久的地方也不合时宜做这些正经文雅的事情,谢狰玉大度的允许了她到他房里,有桌案的那处室内学认字。
红翠跟绿珠替她收拾房间,放好珠宝,胭雪自己收拾了文房四宝,迫不及待的紧紧跟在谢狰玉身后,怕他跑了般与他保持着不超过一步的距离。
谢狰玉一步,她得小两三步跟上。
谢狰玉命她摆上,胭雪到他的桌案边时,心情无比澎湃激荡,可以说是豪情万丈翻滚在她胸腔,说话都是抖的。
“世子,是、是这么,拿笔吗?”
她起初连文房四宝的具体位置都是依样画葫芦的放,季同斐不太靠谱,送了她笔,却没给笔架,谢狰玉注意到了,也没开口告诉她。
胭雪拿笔的姿势也堪称四不像,一会像拿筷子一般,一会像在握一支发簪,一会如同握着刀柄,总之很不趁手。
这对她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没想到有了这些东西,却不像想象中那样,拿上就会使用。
她急的脸红,额头都微微冒汗了,谢狰玉方才看够了她的窘迫,“你的墨呢。”
胭雪“啊”了句。
谢狰玉:“没墨你怎么写。”
看她懵懵懂懂,一派无知,谢狰玉让她研墨,胭雪只好放下笔,谢狰玉瞥了一眼,就说:“放笔架上。”
胭雪唯唯诺诺的照做了,她没有意识到那是谢狰玉的笔架,他第一次允许了她用的笔使用他的东西。
“研墨……研墨,怎么研?”
她呆傻的问,谢狰玉是从不在她跟前写什么东西的,以前她很少到他跟前能伺候,远不如如今这样“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