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那时起,尼科拉就有想过,要将克伦威尔培养成特务。
景象再次扭曲着变化,光线暗了下去,周围变成了有些昏暗狭小的出租屋。
但哨兵就算在黑暗中也能够清晰视物,脚步声逐渐顺着楼梯清晰,最终停在门口,然后就是门被打开的声响。
克伦威尔低着头进来,在玄关处换鞋,将公文包扔在墙边,他一副相当疲惫的样子,连灯都没打开,就要直奔卧室。
但,森蚺已经来到了他脚边,迅速爬上了克伦威尔脊背,亲昵地贴近着已有一月未见的情人。
克伦威尔浑身一抖,才终于朝着这边的沙发看来。
“……我想睡觉。”他声音沙哑。
“好。”记忆的主人站起身,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触动了克伦威尔敏感的神经,他后退一步撞在墙上,忍无可忍地吼道:
“你妈的,我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满足你那低级欲望的工具!从我家滚出去!让我睡觉!“
每一个字都被记得无比清晰,林啸鸣静静看着记忆中的一切,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听到克伦威尔冷哼一声。
“人家比你年轻,比你好说话,比你正常得多了!说不定还比你活好。”
林啸鸣:………………
他当然知道克伦威尔口中的“人家”是指同他一起出任务的自己,原来那天晚上,发生了这么精彩的事吗?
尼科拉没有生气,他告诉了克伦威尔将要出危险任务的消息,并且说,感谢这次任务获得的情报。
在克伦威尔警惕的目光中,尼科拉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
“没有。”克伦威尔的声音冰冷,“祝你任务顺利。”
画面逐渐模糊,慢慢散去,瓶子中的全部记忆,都被林啸鸣看完。
那些是尼科拉用性命换来的重要情报,和克伦威尔的初遇,以及最后一点也不浪漫的告别。
林啸鸣也不是冷漠到极致,和陆烬朝的相伴让林啸鸣终于能够理解感情,也因此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共鸣。
但就像陆烬朝所说,克伦威尔对他的态度再差都很正常,尼科拉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全是他自找的。
经历那么多波折,林啸鸣非常清楚比起打着保护旗号的沉默和隐瞒,交流才是解决一切矛盾的最好办法。
陆烬朝没问林啸鸣都在瓶子里看到了什么,就像林啸鸣尊重他的工作一样,他也必须尊重啸鸣的工作内容。
向导一边用精神力滋养尼科拉的投影,一边继续修补崩塌的天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烬朝明显感觉到,随着自己精神力的注入,尼科拉的情况正在好转。
起码精神投影不再像最开始那样虚幻,如同随时都可能在下一秒消失在面前。
这对精神力的损耗相当之大,确定尼科拉暂时不会再有消失的风险,陆烬朝才终于收回精神力,稍作休息。
他解开挂在腰间的记忆碎片,放在身边已经被净化成为正常颜色的土地上,那些记忆有生命一般迅速钻入土壤,数秒后,冒出幼嫩的细芽,开始生长。
重新成为雨林的一部分。
只是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很难有人会想到记忆里的内容竟然是……那样的。
陆烬朝忍不出呼出口气,水膜已经将尼科拉的身体清洗干净,随着向导精神力的滋养,伤口也迅速完成了愈合。
“以后你得对克伦威尔好一点。”陆烬朝小声念叨道,“他看不见你精神体的反应,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再那么强硬只会让人越来越害怕,他一直都很想从你身边逃走,你是知道的吧。”
“你们两个之间本来就存在着地位上的差别,很容易让事情变成利用优势地位的胁迫,既然你心里真正在乎,为什么不表现出来呢?”
尼科拉双眸紧闭,他还在沉睡之中,也不知道能不能听到陆烬朝的这些话。
“他一直都是这样子,估计改不掉了。”林啸鸣似乎笃定了昏迷中的尼科拉不会知晓身边都发生过什么,相当肆无忌惮。
“这可是你的搭档和上司诶,平时见到他们这样你难道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关我什么事,只要别耽误工作就行了。”
果然是林啸鸣式的回答,陆烬朝失笑,也不再言语。
不过也是,他在尼科拉耳边念叨一万句都没用,这是尼科拉和克伦威尔两人之间的事情,还需要当事人自己去解决。
尼科拉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也不用那么着急了,陆烬朝打算慢慢修补他的精神图景,同时等待尼科拉醒来,再带他去“井”,离开图景。
天空一点点地被托回,恢复成原状,刺目的猩红在雨水的冲刷下,缓慢褪去,所有被腐蚀出无数孔洞的叶子打落在地,化作淤泥,清除出精神图景。
雨水顺着石头上的坑洞流入,瞬间杀死了寄生的黑色不明生物,血池的颜色缓缓变浅,飘荡在其中的碎裂记忆流光般闪耀。
被种植的记忆之树迅速生长,很快就生出繁茂枝叶,将三人笼罩在下方。
奄奄一息的森蚺也缓过劲来,挪动着来到尼科拉身边,伸出猩红的蛇信碰了碰他脸颊。
水滋养万物。
林啸鸣望着周围的一切,新的世界正在陆烬朝的指挥下诞生,混乱和无度被修正,恐惧和绝望冰雪般消融,血色被稀释,重新变为澄澈干净的天空和河流,更多的植物生长出来,取代那些早已死去的。
犹如神迹。
那么长时间以来,他擅长的只有摧毁,他是足以斩断一切的刀锋,用破坏、鲜血和死亡达成目标。
陆烬朝和他截然不同。
也许这就是哨兵和向导相生相伴的原因吧,破坏和修复互斥又彼此交融,最终形成某种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