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骑?”
楚仕雄忍不住问道:“去打哪?”
“哪里有人就打哪。”
陈三石吩咐道。
“我知道了。”
楚仕雄点头,对于他们洪泽营来说,当初虎丘山八百斥候也能冲营,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当夜。
陈三石仍旧在专心修炼。
直到黎明破晓,他才率领五十余骑,悄然离开城池,直奔着距离最近的西齐大军营寨而去。
……
官渡地区。
一马平川。
敌我双方以数百里的“官渡”平原为界限,各自在后方的城池当成驻扎,但平原之上,也有一些先锋军队作为警戒,而且出于重视,西齐仅仅是先锋军中,就留有一名武圣和一名炼气九层的后期修士。
年过九旬的缙云,便是执行落叶谷任务的散修,在他的身边还有一名少年。
“师父,喝茶。”
少年端来一杯茶水,里面的茶叶好似青龙般游动,灵光熠熠,他嬉皮笑脸地说道:“这是我跟李道友打赌弄来的,你放心喝。”
他的这位师父是个茶痴,偏偏走的匆忙,没带茶叶,凡俗的茶又实在粗糙。
“你小子,整日滑头滑脑,当心将来吃亏。”
缙云嘴上说着,却藏不住眼中的欣慰。
他一个家族落魄沦为散修的修士,能够在将死之时得到一个衣钵传人,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小子。”
缙云抿了口茶水,放下茶盏,叮嘱道:“这一战结束之后,筑基丹就能到手,到时候,老夫会假装服下筑基失败而死。你拿好筑基丹,远遁万里,千万不要再露面,否则的话筑基丹反而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师父……”
少年于心不忍:“不然,你老人家就把筑基丹吃下吧,我还年轻,将来可以自己再想办法弄到筑基丹。”
“老夫九十有八,炼气修士表面上寿元一百二十,可其实六十岁之前不筑基,气血经脉就会衰败,越往后希望就渺茫,我就算是吃下筑基丹最多也就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筑基,还是不浪费了。”
缙云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可知道,如果不是东胜神洲有祖脉现世,我辈散修想得到筑基丹,难如登天,你可要好好把握,休要再说胡话。”
“师父,弟子知道了……”
少年眼眶有些发红。
他本凡俗之人,偶然间遇到师父,得以踏上仙途。
在同境界修士还在为几颗丹药打生打死的时候,师父却已经帮他谋划好筑基丹。
师徒二人说话间。
外面忽然传来嘈杂之声。
“缙仙师!”
“不好了!”
“有敌袭!”
“……”
……
先锋大营外。
西齐武圣柴祚远翻身上马,匆匆来到大门外:“怎么回事?!”
“柴将军,敌袭!”
“有多人?”
“五、五十人。”
“五十人,你确定不是斥候?”
“柴将军,他们朝大营冲过来了!”
“什么?!”
不等柴祚远安排部署,就看到一里多地之外,在马蹄践踏之下激起的漫天灰尘,为首一骑,一袭白袍在狂风中猎猎鼓动,手中拿着一张漆黑的大弓。
陈三石!
“嗡——”
这五十人和他们相距尚且有六七百步之远,一道箭矢却是已经激射而出,远远超过寻常弓箭该有的射程。
柴祚远早就听闻此人的箭术,哪里有胆子去接,趁着距离还远,直接抛弃战马,一身的武艺爆发到极致,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瞬息之间朝左侧狂奔出百余步,才稍稍松口气。
然而……
当他停下来之后,才感觉到那道“杀意”一直跟在身后,从来没有消失过。
回首望去。
只见箭矢就在二十步之外,携带着滚滚的黑煞,真气翻涌之下展开双翼,好似一只黑色的凤凰轰面而来。
躲也躲不掉?!
柴祚远大骇,拔出腰间佩剑,硬着头皮去格挡。
“轰!”
旁边的士卒,只听到雷鸣般的巨响。
紧接着就看到他们的将军躺在地上,七窍流血奄奄一息,面部在煞气和蛇毒的侵蚀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没多久就彻底一命呜呼。
“杀——”
与此同时。
陈三石率领的五十骑涌入大营当中,开始乱冲乱杀。
先锋大营陷入到混乱当中。
【无双】!
陈三石一连射死上百人之后,手中的兵器从黑蛇弓变成龙胆亮银枪,在血与肉的厮杀之下,战意层层迭加。
先锋大营,也有一万人左右。
约莫在斩杀敌军七八百之后,楚仕雄等人开始四处放火,先锋大营的前半部分变得火光冲天。
与此同时。
一名炼气后期的修士踩着一只仙鹤飞来,手中拿着拂尘,在高空之中,简直和传说中的仙人一模一样。
“陈三石?!”
缙云自然认识白袍,他单手抚摸着胡须,冷冷道:“没有修士傍身,你竟然敢送上门来,也好也好,杀了你,一切就都结束了。”
话音未落。
他已经双手结印,脚下的白鹤发出一声唳鸣,张开长喙吸收阵阵法力,然后竟是将法力转化成一道道金光剑气喷吐而出。
陈三石不躲不避,银龙绕身游动,直接把所有的剑气咬得粉碎,而后呼啸间直冲云霄,寒芒直逼修士面门。
缙云冷哼一声,手中拂尘骤然放大,犹如天柱倒塌般倾轧落下,和冲天而起的银龙悍然相撞,陷入到僵持角力当中,
法力和真气相撞,余波肉眼可见地激荡开来,形同空间扭曲。
缙云苍老的双手维持着法印,源源不断地往法器上加持着法力,面庞上渐渐流露出诧异之色:“蜕凡武者,竟能和老夫抗衡?!”
“蜕凡?”陈三石声若洪钟,“你再看看,我是何境界?”
“轰——”
只见!
白袍力量涌动之下,他的长枪之上,骤然间燃烧起熊熊烈焰,更是有一抹赤红色的火焰不知何时升起。
缙云的拂尘在接触到的瞬间,就开始不可阻挡地焚烧起来,法器本就是木属性法器,被这烈焰完美克制,短短两个呼吸之后就烧成灰烬,眼看着火焰就朝着手臂吞噬,不得不连忙将其丢掉。
他再看着眼前火焰缠绕的白袍,瞳孔震颤起来:“你、你已是真力?!”
作为法修。
缙云对武道了解不多,只知道常规武者在真力境界之后,能够通过呼吸法运用五行之力,眼前白袍的模样,分明就是真力武者。
也有概率是某种火系法术。
可在此之前,并没有听说过白袍还是个法修。
厮杀之中,缙云哪里还顾得上用探查术查看,本命法器焚毁之后,当场呕出一口鲜血,驾驭着仙鹤就要逃走。
对面军队粮草马上就要断绝,不久之后就会彻底崩溃,到时候就能够稳稳占据邙山祖脉完成悬赏任务,得到筑基资源,岂能这个时候死在此地。
方才。
一击交手之后。
缙云的本命法器损坏。
但陈三石也从半空落回到地面。
武者,是不会飞的!
这本来就是他们巨大的缺陷。
白鹤唳鸣扇动着翅膀,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西方飞去,只需要再支撑上片刻,就能够遇到赶来的支援的其他道友。
地面上。
白袍骑着白马穷追不舍。
但终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直到灵光流转。
白马嘶鸣宛如龙啸。
于是乎白驹过隙,掠天而起,竟是一跃来到百丈高空,陈三石又以白马借力,二度腾空,再起百余丈,在滚滚真气加持下,长枪遨游天际,终于是追上白鹤,四象真气接连闪过,最终合而为一,化作神威天龙。
“轰隆隆——”
老修缙云临时施展出来的防御法术,顷刻间如琉璃般四分五裂,胸口爆开一道血窟窿,身下的白鹤更是在真气的绞杀下断绝生机,翅膀僵化如木,连同主人一起笔直地坠落地面,只留下几根羽毛在空中缓缓飘荡。
死!
陈三石也开始下落,过程中重新落在马背之上,在轰隆声中平稳落地。
上部八景神洞开其七,实力早就愈发逼近真力境界,还有异火相助,再加上【无双】,杀一名炼气后期修士,自然不再像之前那般麻烦。
“师父!”
少年看着老人的尸体,双目顷刻间布满血丝,然而不等他做出下一步举动,箭矢就直接将其贯穿,死死钉在地面。
陈三石走上前去,从缙云尸体上搜出一个储物袋。
“杀——”
混乱中。
楚仕雄等人杀的兴起。
“撤!”
陈三石看着西边天穹之上朝这边逼近的身影,下达命令。
“撤?好。”
短暂的迟疑之后,楚仕雄立即照做。
五十余骑仅仅战死四人,其余人全部顺利离开。
……
西齐。
中军大帐。
“仙师!”
“不好了!”
“……”
钟无心闯入大帐内:“两个时辰之前,陈三石领着一伙人马冲到先锋大营,杀了先锋将军和那位老仙师。”
“散修缙云。”
韩湘抬眸问道:“是炼气后期,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杀?”
荒原对阵的时候。
陈三石就凭借蜕凡境界,斩杀万人非但不力竭,反而愈战愈勇,最后更是杀死炼气后期的司空宸,不可谓是不妖孽。
但那也是需要时间的。
当时司空宸也压制白袍许久。
所以韩湘才会把缙云安排在先锋军中,陈三石真敢来,只需要先将其拖住,然后就会有其他修士赶过去围杀。
只是这次杀得这么轻松?
莫非……
“末将也不知道。”
钟无心说道:“只是听说,厮杀之间,缙云仙师提到过什么真力境界,陈三石出手的时候,还有火焰缠身,可能……是传说中的武圣之上?”
武圣之上!
真力境界!
“这么快……”
只见一直泰然自若的韩湘,听闻此言后明显变得严肃几分。
那日杀司空宸,他便猜到白袍很可能在开启景神的过程当中,只是想不到会这么快,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但这个陈三石,从来就没有合理过……
“此人竟是突破真力?”
炼气圆满境界的朱圭开口道:“此人蜕凡圆满尚且能击杀炼气后期,如今步入真力境界,只怕厮杀起来,会非常难缠。”
“无妨。”
韩湘眼中的忌惮渐渐消散,他观望着棋盘:“攻城掠地非一人之事,大军崩溃之后,就算他一人活着,也无力回天,到时候再徐徐图之便是。”
“也就最后几天了。”
钟无心说道:“而且我听说,前两天他当众烧掉督标军中和我们来往的密信不做追究,之后又开仓发粮,让手下的将士顿顿吃饭,用这种方式来强行稳定军心,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们是强弩之末。今日袭击先锋大营,应该只是着急,想要赶紧试探出我们的破绽。”
“不可大意。”
韩湘捏着棋子,幽幽道:“暗中往坞城调派兵力,还有那名真力境界的武修也调过去,以防万一。”
……
数日后。
昼夜修炼的陈三石放下长枪。
平均算下来,他每次一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够洞开一尊景神,最后一尊景神也不例外,这个速度,哪怕放在修仙界,也是最绝顶的天才。
但还是不够……
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一边。
一回到军营。
就看到童晓初来报:“大人,最多再有两天,粮草就要耗尽了,好消息是那个廖方马上就要来了,王竣仙师临走之前,说最迟今晚。”
“这个混账。”
滕乐在旁边骂道:“说好的日子一拖再拖,简直是摆足架子!”
最后。
两日!
……
京城。
万寿宫。
幔帐之后。
隆庆皇帝悠长厚重的声音响起:“官渡还未取胜?”
“回陛下的话。”
严良叹息道:“我等已经尽全力供应粮草,但迟迟不见胜果,粮草耗尽,只怕也就是在这两日了。”
“呜呼!”
隆庆皇帝感慨道:“可怜我大盛朝十五万忠魂,战事结束之后,封陈三石为赵国公,其子世袭罔替。如果还能把他尸首找回来的话,以王爵之礼厚葬。”
“老臣,回头就告诉礼部准备。”
严良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也不用太过伤心,如今的一切都是忍辱负重,等到陛下在仙途再进一步,什么李家、什么升云宗落叶谷,我大盛朝就再也不用看他们的脸色了。”
……
中觉殿。
晋王曹焕和诸多官员待在这里,气氛一片死寂。
“镇南王的人马,仍旧无法收复三府。”
户部尚书田光颓丧地说道:“按照时间推算,前方粮草耗尽,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两日之后,十五万大军,付之一炬!这、这得损失多少银两!”
吏部尚书尹鸣春同样是长叹一声:“此战过后,我大盛朝要丢失五分之一的疆域,二十年内都难以恢复西境的元气。”
“兵仙韩湘!韩湘!”
众人咬牙切齿。
谁能想得到,这次真的就连那名白袍,都要兵败如山倒。
“严大人!”
兵部尚书明青锋突然开口:“你,你可有跟三府的将领写信!那些人可有不少都是你严家的门生!”
严茂兴怔了下,而后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自然是写信了!可是有什么用?!此次并不是单纯是两军对阵,而是有仙人参与,仙人拿仙丹给他们,我能怎么办?明青锋,你少拿‘门生’两个字说事!”
“够了!朝廷危难之际,你们还有心情互相攻击?!”
晋王曹焕雷霆大怒:“有这会儿功夫,不如好好想想,督标军战败之后,该如何把损失减少到最小!”
“殿下,你放心。”
明青锋说道:“有中原军队和镇南王在,他们绝对无法从嘉州打入中原,会在天纵山脉一带被拦下来!朝廷养精蓄锐,将来未必没有反击的机会。”
他说完,就开始和兵部的官员们一起规划接下来的部署。
“六哥,借一步说话。”
曹芝走过来。
“有什么事,不能在这说吗?”
晋王曹焕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领着他来到殿后:“十二弟,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六哥。”
曹芝郑重道:“你难道不觉得,这次事情很古怪吗?”
“古怪?”
曹焕听着自己走后,殿内又隐隐约约响起的争吵声:“十二弟,难不成你也怀疑是严阁老?这、这怎么可能呢?”
“有什么不可能?”
曹芝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我手下锦衣卫查到的线索,在三府反叛之前,吴郡府杜孝臣的子女就全部消失了,但是并没有送去西齐,而是暗中送来京城,如今就圈禁在京城外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内。”
“什么?”
曹焕看着字迹,怒意盎然地说道:“如果真是如此,严家父子该千刀万剐,该诛九族!可、可是为什么?他严家父子位极人臣,就连我这个监国皇子处理政务的时候,都要征询他的意见,内阁同意之后才能够执行,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要叛国?”
“六哥!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曹芝沉声道:“你真以为,严家父子有这么大的狗胆,敢做这种事情?”
“你……”
曹焕直视着燕王的双眼,仿佛从中看到答案,顿时一个踉跄险些瘫坐在地,他难以置信地说道:“十二弟!你我关系虽好,但有些话也不能乱说!”
“六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曹芝说道:“前太子当初,为什么要在紫薇山殊死一搏?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大位?”
“休要胡言乱语!”
曹焕把信藏起来:“你说严家父子我信,但你要说他们后面还有人指使,本王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好。”
曹芝说道:“即便如此,难道还要留着严家父子,继续霍乱超纲吗?”
“断然不能!”
曹焕打定主意道:“十二弟,你继续去收集情报,等到证据充分之后,我自然会使出全力,搬倒严家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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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
“我大盛朝十五万将士,还有那一员白袍,要就这么白白的枉死在嘉州!”
……
嘉州。
官渡。
粮草耗尽的最后一日。
“督师!”
童晓初慌里慌张地冲入账内:“来了,廖方终于来了,但他不肯进来,非要你披着黑袍,亲自出城相迎!
“什么?他来真的啊?”
汪直勃然大怒:“不用理他,他既然来了就由不得他,直接抓进来拷打一番就什么都说了。”
“行了。”
陈三石叫住他。
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起身,抓起一件黑袍披在身上,大步流星地走出大帐
……
城门。
“时间紧迫。”
王竣看着面前酒气熏天的男人,只觉得和曲元象一般令人生厌:“你的条件我也都答应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说了!必须要姓陈的亲自出来接我!”
廖方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袍,他指着城墙上的将士们说道:“我要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白袍!姓陈的要是不出来,或者没穿黑袍,就别想从我的嘴里,知道破敌的良策!”
王竣身边悬浮的飞剑嗡嗡作响。
不曾想,廖方居然不怕,他目眦欲裂地说道:“你也用破剑吓唬我?来啊,杀了我,杀了我你们十五万人一起死在官渡,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