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杀兵仙,收邙山(1 / 2)

残垣断壁的废墟当中。

陈三石手中银枪的枪刃之上,尚且残留着韩湘、邹虎两人释放的力量,发出轻微的嗡鸣。

他的脑海中,本就已经无比熟练的《龙经》,变得更加清晰。

厮杀博弈的过程中。

上部八景神最后一尊,也终于缓缓苏醒。

白袍口中,红光迸发。

舌神!

名始梁峙,字道歧,长七寸,赤衣!

上部八景神,洞开!

在这一刻。

八尊景神,同时苏醒,好似打通窍穴般连接在一起,使得人体内的“神力”得以重生。

呼吸法施展。

经脉之内蕴藏的灵气。

在八景神的转换下,仿佛在体内结成五行八卦,把灵气转化为真力,再通过特殊呼吸法,催发八卦离位,调动出烈焰。

火行呼吸法!

【功法:龙经】

【进度:0/500】

【效用:离火】

【离火:五行之力,化灵为火】

突破!

真力境界!

火蛇自七窍中涌出,而后攀升到龙胆亮银枪之上。

陈三石于沙暴之上,如同火神。

“临战突破?!”

目睹这一幕的邹虎瞳孔猛颤。

直到此刻。

他才终于明白之前交手时,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家伙……

一直在拿他“练功”!

利用和他的厮杀来修炼,从而尽快突破!

从一开始!

他就是练功的木桩!

欺人太甚!

邹虎浑身的金行肃杀之气彻底实质化,但与此同时,面色也变得更加沉重。

先前压制一个大境界,尚且无法快速将其击杀。

现在对方临战突破,只怕是要更加棘手。

“陈三石!”

空中,韩湘冰冷的双目中,透露着鄙夷的愤怒:“领兵之人,岂敢弄险?只要我再早来半柱香,你就来不及突破,必定会死在剑下!你好大的胆子,敢赌我先去攻打耕阳府,你根本就不配领军,更不配‘兵圣’之威名!”

“赌?”

陈三石抬起被烈焰填满的双瞳,直视着这名兵仙:“我什么时候赌过?”

领兵之人。

确实不可弄险。

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的话更不会孤注一掷的豪赌。

当初他判断粮草七成概率在坞城,尚且要等到廖方做出肯定之后,才出兵奇袭此地。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赌过。

“没有赌?”

韩湘的眼角抽搐两下,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你断定我会去攻打耕阳府,而不是来支援坞城?凭什么?!”

他机关算尽,也无法理解。

攻打耕阳府和支援坞城,从棋盘上来说,两者各自占到五成的概率,都有可能发生。

“为什么?我早就告诉过你。”

陈三石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因为你的棋是死的,而我的人,是活的!

“棋手,岂会在乎棋子的生死?既不在乎,怎会来此与我搏命?!

“不敢搏命,如何险中取胜?!

“韩湘!

“你机关算尽,却忘了最根本的一点!”

白袍顿了下。

在开口时,声音好似火神从九霄之外下敕,振聋发聩。

“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个韩湘从始至终,都把自己当做棋盘外的棋手,把西齐的将士当成棋子,他怎么会在乎将士的死活?!

既然不在乎,就必定会选择攻打对于自己而言,风险更小的耕阳府。

所以……

陈三石临战突破,是偶然,也是洞察兵仙破绽之后的必然!

领兵之人。

没有和手下同生共死的决心,怎么可能出奇制胜?!

奇兵?

他本身,就是最强的奇兵!

韩湘听着这番话,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不知心中在思量什么,最后化作更大的怒意,冷声呵斥:“少在这里胡言乱语,你就算突破真力又如何?你已经身负重伤,我二人合力,未尝不能将你斩杀!道友,动手!”

飞剑蓄力完毕

滔天剑光朝着废墟当中倾泻而下,好似银河从九天之外坠落。

“轰——”

龙吟呼啸!

银枪在真力烈焰的加持下,化作一尊火龙神像,迎天而去,真力激荡,烈焰升腾,于是乎撕裂银河,蒸发天河!

剑光顷刻瓦解,只剩下阵阵白烟!

韩湘手中飞剑险些失去控制,接连施法再加上符箓才将其重新召回手中,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向后飞出数百丈,与此同时,他身前的空气变得愈发灼热,火龙撕裂剑光之后,直奔面门而来,距离越来越近。

他双手结印,接连激活五道防御符箓,在身前凝聚出足足五道金光屏障。

这些。

都是上品符箓!

火龙追逐而来。

碎!

崩!

溃!

裂!

伴随着琉璃粉碎般的声音,金光屏障一道道裂开,直到第五道屏障才稍稍阻挡住火枪前进的势头,但也仅仅是支撑了一个呼吸。

好在。

这点时间足够邹虎出手,神威金刚环再度纵横交错化作铁链长鞭,紫光熠熠之下,劈天而降。

韩湘也祭出一枚黑色的棋子,朝着前方镇压而去。

两人联手。

一击落下。

然而巨响过后,反倒是他们两人在可怕的真力之下震飞出去。

“咚隆”一声。

邹虎流星陨落般骤然砸在残垣断壁的废墟当中,连同最后小半面城墙也轰然坍塌,在他的胸口位置,衣衫早就化作灰烬,血肉一片焦黑,还在散发着滚烫的黑烟,赫然是已经烤熟了。

另一边的韩湘更是发冠散落,满头黑丝随风狂舞,整个人在坠落地面的前一刻,才召唤出一面棋盘,将自己托住。

而那烈焰缠身的白袍,重伤的状态下以一敌二,竟然是毫不费力,稳稳地落在漫天黄沙当中,战意愈发高涨。

“咳咳……”

邹虎伸手拨开压在身上的碎石和砖块,从废墟中缓缓起身,忽地牵动嘴角,发出一声冷笑,笑意中蕴含自嘲,也包容愤怒,先前心中的一切不安,在此刻烟消云散,统统转化为无尽的杀意。

“好!”

“好啊!”

“看来我邹虎,当有此劫难!”

“也罢!”

“我辈武修逆天而行,道路向来忐忑!”

“唯有向死而生!”

“方能更进一步!”

“陈三石!”

“你!”

“以命相搏,临战突破!”

“我又何尝会惧战!”

“今日,便用根基为薪柴!”

“与你至死方休!”

每说出一句话,邹虎周身环绕的金行肃杀之气,就会融入到自身体内一缕,不断自我摧毁,从而达到极致的杀意!

这也是属于他的武道!

他幼年练拳,十五岁就正式修炼,二十五岁成就武圣,凭借一双拳头,成就一方天地的拳圣,曾经在京城一人双拳,连杀千人,刺王杀驾,震惊天下,之后就进入天水洲,偶得将死武修的传承,三十五岁之前突破真力,如今也还不到四十岁!

他要,踏出个武道拳尊!

前方有任何阻拦。

便,

以拳破之!

“嗡——”

“咔咔——”

杀气缭绕之下,邹虎的肉身膨胀数圈,彻底把衣衫撑爆,神威金刚环再度分散作一枚枚金环,但是没有回到双拳,而是全部汇聚在右臂之上,金光熠熠,紫光大盛,金紫交缠之下,形成漩涡,沙暴尽数卷入其中。

他脱离原地,奔走之前身形好似神威猛虎,右拳之上的漩涡也越来越大,直到形成一道肃杀风暴,连天彻地,所过之处所有的一切,都被绞杀作齑粉。

“真金不怕火炼——”

这一拳!

遮天蔽日!

风暴之中。

陈三石巍然而立,白色衣袂迎风狂舞,七窍连同长枪上的烈焰都在疾风中疯狂摇曳,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肃杀之风暴极速逼近。

直到滚滚肃杀风暴将其淹没,彻底遮蔽住白袍的身形,然后才依稀看到,黄沙弥漫当中先是一点火苗亮。

然后……

火焰吞噬了天地。

烈焰组成的海啸,自金行肃杀风暴当中陡然爆发,顷刻间压制一切,方圆百丈之内温度不断攀升,好似才入初春,眨眼就来到九伏酷暑。

于是乎。

风暴平息。

砂砾融化。

邹虎在漫天黄沙当中,只看到一条火龙来到身前,他没有退缩,也没有畏惧,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目眦欲裂,裹挟着神威金刚环的右拳,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

“轰隆隆——”

大地崩裂。

风沙倒灌。

天塌地陷的巨响之后。

来自天龙古国的拳圣邹虎和东胜神洲的白袍枪圣,已然是对调位置,互相背对,驻足而立。

“呼……”

邹虎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头,看着头顶的煌煌大日:“我的道,结束了。”

话音落下。

他虎背熊腰的身体像是抽干血液般,迅速干瘪,右臂手腕之上的神威金刚环,也一枚接着一枚的熄灭光辉,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地,然后整个人笔直地向后仰倒,激起一阵尘埃,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可见,纷纷扬扬,随风浮动。

众人这才看到他的正面。

皮肉、骨骼连同内脏,早已烧成焦炭,哪里还有人样?!

死!

“真金不怕火炼,那也要看是什么金,什么火。”

陈三石呢喃间,猛然将长枪横在头顶,不偏不倚地将一道偷袭的长剑死死架住,令其不得寸进。

“铛——”

赫然便是欲要偷袭的韩湘。

他一剑不成,身前便是又出现一颗白色棋子,在虚空中不断放大,直到如同山岳之后,悍然落下。

真力翻涌,火焰冲天。

陈三石一枪举起,尽数破之。

韩湘倒飞出去,即便脚下踩着棋盘作为御空法器,也还是数百丈之后才稳住身形,脖颈连同半张脸,已然是烧得血肉模糊。

他忍受着烈焰灼烧的痛苦,披头而下的散发飘扬,再度双手结印,身前飞剑悬浮,周身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交替旋转,好似八卦阴阳。

棋盘和棋子。

才是韩湘的本命法器。

天地棋盘。

万象棋子。

只可惜……

他的法器是成长性法器,需要境界提升之后,才能增强威力。

以韩湘如今的修为,也只祭炼出两颗棋子和一张棋盘而已。

他体内的精血开始迅速流逝,全部倾注在两枚棋子之上,棋子以阴阳鱼的图案不断盘旋,阵阵阴阳之力加持在悬浮的飞剑之上。

“你说得对。”

披头散发面目全非的韩湘声若洪钟,一字一顿:“狭路相逢勇者胜,你我二人,便以此招定胜负吧!”

他说罢,驾驭着棋盘,携带着飞剑和黑白棋子,以悍不畏死之势冲向白袍,法力磅礴,浩瀚如同海洋。

白袍仍旧是原地不动。

但这次……

他是真的没有出手。

任由所有的一切轰击在身上,肉身崩裂开来,顷刻间灰飞烟灭,只是不见半点血肉。

尘埃当中。

唯有一张报废的符箓缓缓飘落。

幻身符!

许久之前,在大泽坊市的鱼龙集内,从莫竹老头手里买来的两张符箓,一张飞燕符,还有一张幻身符,用在了这里。

只见。

不光是白袍是符箓幻化。

兵仙韩湘也是同样。

这一击过后。

所有的法器失去灵光,哗啦啦落地,韩湘的身形也溃散消失,只留下一张使用过的符箓。

而他的真身,已经出现在数百丈之外!

壁虎断尾。

舍弃法器迷惑敌人,然后趁机逃亡。

然而。

在飞出许远之后,韩湘才注意到,白袍根本就没有上当,就在地面之上,携带着烈焰的白袍奔走速度不遑多让,直到一匹白马与之合二为一,灵光一现速度彻底与他持平。

“嘶——”

白驹过隙,腾空而起。

陈三石踩在马鞍上借力,又是一次跳跃,终于是追赶上来,手中银龙再次燃烧起来,真力翻涌而出,席卷心脏。

韩湘符箓耗尽,法器丢失,再也没有反抗的手段,只能垂死挣扎中双手掐诀,在身前召唤出一道藤木组成的盾牌。

盾牌瞬息之间就在真力火焰下燃烧殆尽,长枪再也没有任何阻拦,好似锋刃戳纸一般,贯穿兵仙的心脏。

韩湘本来卡在喉咙中的血液被烘干,身体笔直地从空中坠落,重重砸在一块锋锐的石柱之上,直接扎穿,钉死在地面。

“嗬嗬……”

他已然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身体各个部位,一点点的失去知觉,眼前的视野也愈发模糊,只看到有火焰降落在身前。

“为什么……”

韩湘的声音微弱,奄奄一息中透着无尽的不甘:“你会死的……”

诚然。

白袍赢了。

可他也真的是在搏命。

这一场大战下来。

陈三石必定重伤!

突破之前,也是有不小的概率会死亡的。

值得么……

棋手何须和棋子同生共死?

这盘棋输了。

日后再想办法赢回来就是。

棋手要是死了。

可就再也没办法下棋了。

“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领兵时的场景么?”

只听得白袍发问。

“第一次领兵?”

韩湘身躯摧毁,但大脑格外清醒,他很快就在茫茫记忆之海中,搜寻到一粒微小的尘埃,里面的场景愈发清晰。

那是他的前半生。

他自幼喜好兵法,立志成为兵法大家,奈何家贫地偏,父母去世之后连口饭都吃不上,只能到处蹭吃蹭喝,臭名远扬。

后来天下大乱。

他就去投奔当地的义军首领,想要成为帐下谋士,结果只让他当大头兵,还错误指挥,让他去送死。

于是。

他只好当了逃兵。

逃到一处山上,和一伙绿林好汉结识。

山寨的人不多,只有百十号。

但他们很欣赏自己的才干,愿意跟着自己下山干大事。

然后……

韩湘努力回忆着。

他仅仅凭借一百二十号人,就拿下了一座府城。

如此大胜,得到当地一名王侯的欣赏。

于是。

他就领着弟兄,入了王侯帐下,得到足足两千的兵马。

那一天。

是韩湘平生最高兴的一天。

他们一百多人,喝了个酩酊大醉。

之后……

就是王侯起义,战乱不断。

打了多少仗。

韩湘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

自己没有败过。

从来没有。

他手底下的人从一百人变成一万人,再到十万人百万人!

只是……

曾经山寨里的汉子们,那些在这个过程中都没了。

那以后。

韩湘了无牵挂,也变得更强。

山川河流就是他的棋盘。

黑白棋子就是敌我双方。

每每开战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他的脑子里转化成数字,总是能够利用己方的棋子,去换掉敌方的棋子。

至于这些棋子意味着什么。

韩湘早就忘了。

他只记得。

大小数百战,他未尝一败!

仿佛他就是掌控天下的神明!

后来。

一统中原,诛灭七国!

又遭到皇帝的忌惮。

韩湘便拿着得到的机缘,踏入到修仙界。

修炼之后。

日日打坐。

他只觉得孤寂,与同样是顶尖棋手的道友下棋,也找不到任何的乐趣。

韩湘本来就是内门弟子,并不一定非要参与此次任务才能得到筑基丹,但他还是来了。

为的,就是想找回当年统兵的感觉。

可是……

和白袍交手时,韩湘在短暂的兴奋之后,又陷入到寂寥空荡的感觉当中。

他本以为是自己胜券在握,所以会异常平静。

但直到此刻……

韩湘才终于明白。

他这些年来,为什么不论打了多大的胜仗都不会再兴奋。

不是因为难逢敌手的孤寂。

而是在专注“下棋”的时候,丢了一些东西。。

“寨主……”

韩湘的瞳孔开始涣散,空洞的望着天穹,道出此生的最后一句话:“小湘子,真的成为兵法大家了。”

语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