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想(1 / 2)

后半夜起了风。

清早容岚推开门,晨雾带着湿润的寒意扑面而来。

院中的银杏前几日仍是一树金灿灿的叶子,如色泽鲜亮的蝴蝶。容元枫精心挑选了一些完整的颜色均匀的银杏叶摘下来给君灵月,她说要拿去做书签。

一场夜风,满地碎金,树枝上只稀稀疏疏地挂着剩下不多的叶子,丫鬟红玉正要拿扫帚去把落叶清扫了。

“不必,留几日吧。”容岚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如晨雾般,带着几分朦胧的怅惘。

她昨夜又梦到了故乡,梦中从小到大的那个家里,后花园也有这样一株银杏树,更大些,偏生种在了松柏环绕中间,每到秋季,突兀亮眼的金黄像是那一圈苍翠的松柏开了花结了果。

那是容岚记忆中,肃杀的西辽秋日最美的颜色。

容岚走过去,俯身捡起两片大小差了些许的银杏叶,叠在一起,手中灵活地摆弄着,款步出了清容院。

隔壁元宝居,天不亮就起来的容元诚正在练剑。一身青色劲装,剑法时而飘逸,时而凌厉,墨发被晨雾润湿,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那双原先总是温和沉静的眸子,仿佛融进了利剑锋芒,明灭间寒意凛凛。

等容元诚收剑转身,怔了一瞬,“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容岚就静静地站在院门口,见容元诚看到她,面上才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来,“才来。”

说着,容岚走到容元诚面前,突然抬起手,那两片银杏叶竟变成了她手心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蝴蝶,翅膀在风中轻颤摇曳,“给你玩。”

容元诚接过去,眸中寒意如冰雪消融,“娘,我不是小孩子了。”

容岚曾经教他们用树叶编蝴蝶,已是遥远回忆中的童年往事。

“不要的话,娘就给枫儿。”容岚轻笑。

容元诚闻言拿在手中,“是我的。”

“秋儿他们今日就该回来了。”容岚说。

容元诚点头,“预计得下晌了,到时我去接。”

前几日白家人突然先一步回京,带着一口棺材。

京城里随即传开白沭在狩开始之前意外丧生的消息。

但流言中的“意外”,混杂着别的声音。

在白家人的刻意散播之下,很多人都认为白沭的死跟孟丞相府脱不了干系。

虽然起初是白家算计孟娴,白沭有错在先。

但当年纪轻轻的白沭惨死,而书香门第的小姐孟娴却似乎不在乎名声,没有按照大众的预期嫁进白家,舆论风向已然偏向了白家。

原先在万安城百姓眼中清贵高华的书香门第孟家,好名声经过此番曲折,难回到曾经那般了。

君灵月起来的时候,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她怀着身孕,最近天气转凉,便容易困倦。

容国公府没什么需要恪守的规矩,君灵月都是睡到自然醒才起来。

凝香伺候着君灵月洗漱过后,开了半扇窗户通风。窗台上有一只用银杏叶编的“蝴蝶”,那是容元枫前日送的。

“秋儿回来了吗?”君灵月问凝香。

“还没呢,大公子说得下晌了。”凝香恭敬回答。

君灵月拿起筷子吃早膳,却没什么胃口,也不觉得饿,又问,“他呢?”

凝香知道君灵月不指名道姓的时候,问的都是容元枫,便笑说,“大公子说去请柳太医过来给公主号脉,一早便出门去了。”

君灵月蹙眉,“我好好的,不必如此。”

“公主这几日胃口不佳,吃得太少了,奴婢看大公子很着急呢。”凝香说。

君灵月轻抚了一下小腹,神色淡淡,“娘说这是正常反应。”

“还是请柳太医过来号个脉更稳妥些。”凝香说。

君灵月便没再说什么。

容元枫住在书房,两人每日除了用膳的时候,很少在一块儿。家里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他看起来仍跟从前一般开朗爱笑,但君灵月能感觉到他性格变了些,多了几分稳重内敛。

至于两人的关系,不近不远,不亲不疏,清淡如水,连偶尔泛起的涟漪都无声无息,很快便消弭无形。

容元枫把柳仲请过来,还抱着柳皓康小包子,柳清荷无事也一块儿过来容国公府做客。

柳仲给君灵月号了脉,说没什么事,让容元枫不必大惊小怪的,都是正常反应,说不定过些天就胃口大开了。

容元枫看着君灵月怀了身孕却更加纤细的四肢,皱了皱眉,很怀疑柳仲的判断,因为胃口大开这种事,跟君灵月似乎搭不上关系。

容岚挽留,柳仲也没客气,乐呵呵地到湖边钓鱼去了,说等元秋回家,见过面他们再走。

过了正午,容元诚便骑马出门去接元秋他们,容元枫追了上去。

马车里,容云顺靠在苏默怀中,打了个秀气的小呵欠,“到哪啦?”

外面传来容元朗清朗的声音,“快了,我都看到城门了!”

容元顺眼睛一亮,“阿姐,我想出去骑马!”

元秋便掀开车帘,举着容元顺递出去,容元朗侧身一捞,将容元顺放在了身前。

马车里只剩下苏默和元秋。

苏默双眼依旧蒙着墨色的绸带,伸手却精准地勾住了元秋的腰,轻轻一带,元秋便扑到了他的怀中。

“给我抱一下,明日我就要走了。”苏默轻抚着元秋柔顺的墨发说。

元秋轻哼,“一下,好了吧?”

“一下,要抱够才算。”苏默笑意清浅。

“你前日,昨日,都是这么说的。”元秋吐槽。

这几日只要弟弟不在,苏默就坚持要抱着元秋,理由很充分,他大后日、后日、明日要走了

“秋儿觉得没新意?嗯,那我应该说,给你抱一下,我明日就要走了,你会想我的。”苏默说。

元秋:

君兆麟觉得怪异,实力高强的刺客,连续两日行刺失败后,他下令进一步加强了防备,谁知后面这几日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到底是谁派来的?青冥楼楼主青夙是何方神圣?君兆麟心中只得暂时压下这些疑问。

马车微微摇晃,元秋靠在苏默怀中,他似着迷一般,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元秋的头发。

外面的车辙声,交谈声,似乎就这样被苏默的手隔绝屏蔽,元秋只觉周遭安静,身体放松下来,迷迷糊糊竟睡着了。

“哥哥!哥哥!”

容元顺兴奋的呼唤吵醒元秋,她睁开眼,有一瞬的迷茫,下意识地在苏默胸前摸了一把,反应过来,也忘了苏默这会儿看不见,神色尴尬地坐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心中却在想,这人先前明明病得都快死了,看起来瘦得厉害,竟然还有胸肌,老天对他未免太眷顾了

“秋儿,你在回味方才的手感么?”苏默的声音透着一丝戏谑,闹了元秋一个大红脸。

“滚!”元秋瞪了苏默一眼,“最新家规,不准调戏我!”

“天地良心,方才分明是秋儿调戏我,都入迷了。”苏默唇角微勾,“阿诚在外面叫你好几声了,还没听到么?”

“二姐?”

元秋这才听到容元诚的声音,掀开车帘就见容元顺已经到了他的马背上,旁边是笑容灿烂的容元枫,冲着元秋招招手,拔高的声音带着如暖阳般的温度,“小妹!”

进城之后队伍先到了皇宫前广场,恭送皇上入宫后,群臣携家眷才各回各家。

元秋已睡了大半个时辰,这会儿快到容国公府了。

容元枫和容元诚刚出城门就见到队伍归来,想着迎上去还得拜见君兆麟,便掉头回城,先去一品阁买了点心又回来,这才碰上。

“阿诚瘦了。”元秋打量容元诚。生辰前日一别,一晃不觉经历许多事,他们姐弟已经三个多月没见了。

容元诚笑意清隽,“是因为我长高了。”

“哥哥又长高了吗?我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啊!”容元顺坐在容元诚身前,小脸扭过去看他,仰望崇拜中带着三分可可爱爱的小忧愁。

“阿顺,你先追上我再说吧!”容元朗嘿嘿一笑。他管容元枫叫大哥,管容元诚叫四哥。

“反正都没我高!赶紧的,先回家吧,娘等着呢。”容元枫笑着说。

元秋放下车帘,马车又缓缓地动起来。

“都没人问起你,你跟我哥我弟处得不怎么样嘛。”元秋故意如此说,像是在“报复”苏默调戏她,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娇嗔。

苏默闻言便笑,“那是,我跟他们讲过,没事不必理我,因为我也不想理他们,只恨陪你的时间不够。”

元秋明知容元枫和容元诚是早接到消息,得知苏默故意蒙着眼来应付不能与元秋相见这个限制,所以才没有在外面跟他打招呼。

当下听着苏默突如其来的情话,元秋只怪自己就不该跟他开玩笑,因为又被反调戏了

独处时,这男人总有办法将所有正经的谈话偏离方向。分明也不曾有过直白炽热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却更透着发自内心的真诚,并不会给元秋什么压力,因为他只在说自己的心事,从不要求元秋对他做任何承诺。

言语撩人的最高境界,便是如此吧。

元秋以为自己毕竟活了两辈子,“抵抗力”很高,对别的男人大抵如此。但她碰上的是苏默,一个绝不止容貌无敌的仙儿。

马车再次停下,元秋正要下车,苏默的手揽住她的腰,一起跳了下去。

容元枫盯着苏默放在元秋腰间的手,轻哼一声,“妹夫,到家了。你看不见,我来扶你!”

容元诚也盯着苏默放在元秋腰间的手,“还是我来吧。”

容元朗嘿嘿一笑,“大哥,四哥,不用!姐姐牵着他就好了!”

“我也可以!”容元顺说着,就去拉苏默的手。

容元朗突然反应过来,意识到这是大舅子小舅子联盟在给苏默下马威啊!立场很重要,他不能叛变!

于是,容元朗立刻改口,“来来来,姐夫我背着你走!”说着就挤进了苏默和元秋中间。

元秋顺势摆脱了苏默,也不管他,脚步轻快地进了大门。

苏默在四个大舅子小舅子的“包围”之下,泰然自若地走进容国公府。

容元枫从荷包里摸出一个果脯,一边吃着一边说,“小妹亲手做的果脯就是好吃,最后就剩这几个了,再吃就得明年了。”

说着,容元枫给凑过去的容元朗和容元顺都分了一个,就是没有苏默和容元诚的。

容元诚凉凉地看了容元枫一眼,“幼稚。”

苏默点头,“阿诚言之有理。”

“你当真看不见吗?”容元诚看了一眼苏默蒙眼的绸带。

“你要试试吗?”苏默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