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了那件大氅之后,喜欢又珍惜,每日穿过之后,都让下仆仔细清洁,等第二日再穿。今日也穿的是那件大氅。
沈玉鸾更不赞同:“这都是旧衣裳了。”
她朝珠儿颔首,很快珠儿便从内室拿出来一个包袱。
“你好好一个王爷,整天穿同一件衣裳,旁人看了,还不知道我怎么亏待了你。”沈玉鸾说:“既然是新年,就穿件新衣裳。”
包袱里是一身湖蓝的新衣。褚沂川喜不自胜,与皇嫂道谢后,连忙回到自己寝宫换上。他年纪轻,相貌好,身姿挺拔,如松如竹,什么颜色都合适,新衣裳穿在身上,又精神又好看。
褚沂川摸摸拍拍,对着镜子照来照去,稀罕的不行。他又连忙叮嘱宫人:“旧衣裳也要收好,我还要穿的。”
“奴才知道。”福公公笑眯眯地应道:“主子旧衣裳湿了,奴才替小王爷收拾干净。”
褚沂川这才满意,见时候不早,匆忙出门赴宴。
他的位置被安排在帝后身边,比之前生辰宴时还要近,正好方便了说话。等年宴开始,乐师鼓乐,舞姬跳舞,众人互相找着交好之人坐在一处说话,帝后坐在一起,褚沂川也挤进他们中间。
他坐在皇帝左手边,与沈玉鸾隔了个人,说话动作难免要隔着皇帝。
褚越和垂下眼,只看湖蓝色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耳边是一声又一声的“皇嫂”、“皇兄”、“皇嫂”。
“好了。”他出声制止:“就是过年高兴,也冷静一些,底下人都看着。”
其实褚沂川行为也无出格之处,但皇帝这样说,他也就乖顺应下。
“朕下午见你的时候,你好像穿的不是这件衣裳。”皇帝说。
褚沂川神采飞扬:“皇兄也发现了?新年就该穿上新衣裳,这是皇嫂新给我做的。”
褚越和端着酒盏的动作一顿:“皇后做的?”
沈玉鸾补充:“只是吩咐尚衣局一声而已。”
“那也是皇嫂送我的。”褚沂川高兴地说。
他的模样已近成熟,如今高兴炫耀起来,倒像是孩童炫耀自己的新玩具,还带几分稚气。
沈玉鸾无奈看他一眼,本还想说点什么。眼角余光瞥见皇帝看不出是高兴的神色,她顿了顿,道:“你还未及冠,我多照顾你一些,那也是皇上的意思。”
“我知道的。”褚沂川笑着应下:“皇嫂就像我的母妃似的,像母妃一样关心着我。”
他端起桌上的酒盏,对帝后道:“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若不是有皇嫂救我,皇兄替我平冤,我也不会有今日,除夕便是旧年最后一天了,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要留在这一年。我要好好敬你们一杯。”
褚越和伸过去,酒盏与他轻轻相碰,发出一声闷响。他神色稍缓,目光柔和地看着弟弟:“我们之间,何必说这些客套话。”
沈玉鸾也端起面前的酒盏,笑着与他轻轻碰了一下。
一派其乐融融之象。
酒过三巡,众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面上都已露出醺态。乐师的乐曲换了好几番,舞姬也换了一波又一波,觥筹交错,直到宫人推开殿门,外面寒夜的冷风吹进来,将众人的酒意吹散,才发觉已至深夜。
帝王率先起身,带领殿内众人往外走。
褚沂川第一回参加年宴,满头雾水,落后一步跟在皇嫂身边:“这是要去哪?”
“快到新年,该放烟花了。”沈玉鸾小声回答他。
褚沂川恍然大悟:“这个我知道,我看过的。”
“你看过?”
他点点头。
到除夕深夜,全城的百姓都不会睡着,是为了守岁。福公公也教过他的。他住在冷宫身处,可还能看到一小方天空,到那个时候,全城四面八方远近大小无数烟花齐齐盛放,噼里啪啦的声音穿过重重宫墙。他和福公公爬上屋顶,也能看到远方庆贺新年的热闹。
在同一片天幕之下,一齐看过热闹,便是和所有人一起都过年了。
然而站在,他能看到的风景比以往更加漂亮。
褚沂川跟着众人走上宫墙,站在宫墙之上,看到的比屋顶更多。他能看到整个京城大街小巷,栉比鳞次,灯火通明,百姓们走出家门口,欢欣庆贺着,当烟花盛放时,将京城上方所有的天幕全都覆盖,肉眼所及之处,只有满目绚烂。
砰砰啪啪的响声,将天地一些声音都遮掩住。
那些烟花几乎是在头顶绽放,比从前躲在角落里看到的更加漂亮。
褚沂川高高仰着头,几乎看的入迷。
沈玉鸾侧过头,问他:“你从前看到的,也是这样吗?”
“不是的,没有这么好看。”
沈玉鸾轻笑了一下。
“以后你每一年都会看到的。”
褚沂川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但沈玉鸾已经转回去了。
她也仰起头,看着远处盛放的烟火。那些明灭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相貌向来出众,挑不出一点错,唇色红润,眼眸清澈,似春花似秋水,比远方的春光更娇艳,比近处的烟花更明媚。
喉结滚动,褚沂川忽然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他忽而无心去赏那些烟花盛景,心头突然发痒,隔了一层皮肉,抓不得挠不到,于是浑身上下开始不自在。
他的手心滚烫,酒意还未消散,余温尚存,浑身上下都暖和,掌心更是出了微微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