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动作慢半拍地侧过身,路灯在此时乍然亮起,散射下的光投到男人俊美无俦的脸庞,一侧在光中,一侧落影,明暗交错的光与影,让那五官越发显得深邃。
她徐徐点开向昭然发来的那张照片。
葱葱郁郁的榕树下,那个黑发的少年侧身而立,制服领带不好好系,从硬挺的尖角领中垂下,松散地落到胸前衣襟,身上的白色衬衫被风吹拂得起了褶皱,干净、清瘦,是扑面的少年意气。
再往上,流畅的弧线,凸起的喉结尖儿,棱角分明的下颚,黑色短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抓拍的一瞬,像部青春电影的海报。
虽然只有张侧脸,画质不算清晰,但秦黛一眼认出来,这是十七八岁的谢斯白。
因为露出的半张侧脸,左眼下赫然有一枚相同位置、相同大小的泪痣。
她仰头看他,声调轻得像是要揉进夜风中:“离野?”
谢斯白低眸,尚未回答,几米之外的魏清济走近过来,他看了一眼秦黛,才将视线挪到谢斯白身上。
“好久不见。”魏清济笑笑,“抱歉,习惯了离野这个名字,现在应该喊你谢斯白了。”
说完伸出手来,意图与谢斯白友好地握个手。
秦黛蹙了蹙眉,实在不想再看见魏清济这个人,什么也没说,动作却飞快又利落,分明不想与他在一处空间多待的态度,迈脚去了几米外的树下。
谢斯白只看了她一眼,眼眸平静地与魏清济短暂握手。
确切地说,是只碰了下对方手指,一秒就收回来,声音冷淡,表情敷衍:“好久不见。”
魏清济讪笑一声,咽不下胸腔中腾腾的好奇:“你和秦黛怎么会在一起,你们……”
谢斯白扫过来一眼:“你们分手了吧。”
魏清济一顿,说:“是,但是我们……”
“我不是在问你。”谢斯白唇角微勾,但不露笑意,眼底的冷愈发分明。
魏清济晃神,虽说高中时离野这个人就不好相处,但这种从眼神和周身透出的压迫感那时是没有的。
他们那时候在一个班,离野算是个红人。
因为长得帅,个子高,打篮球厉害,即使学习成绩不咋地,常年吊车尾拉低班级平均分,喜欢他的女生还是一大堆,打一场篮球,球场边全是来看离野的。
但其他时候,离野就是个老师眼里问题学生,教导主任心中的刺儿头,同班同学眼里不敢惹的校霸,打架翻墙,逃课不写作业,什么都干。
青春期的男生都有些争强好胜,尤其在荷尔蒙躁动的时期。偏偏离野这样的坏学生竟然还很招一些女生喜欢。
魏清济是很看不起的。
他当了三年班长,每学期家长会必然出席,但他从未见过离野的家长出席。曾偶然在办公室听见班主任和离野妈妈打电话,对方正在牌桌上,班主任老师提起离野的成绩,对方竟然当着电话里骂了一句,那野种的事我他妈不管。
听班上有人八卦,离野从小没有父亲,所以乍闻这通电话后,魏清济觉得同情。
后来临近高考时,一桩传闻不胫而走。
离野当年出生时,在医院被人抱错了。他本应该是安北市豪门谢家的孩子。
命运阴差阳错,人生天差地别。看过《公主小妹》的同学们为离野编写出了一部豪门真少爷回归的狗血偶像剧,剧本的主人公,却从某一天开始再也没去过学校。
后来听说,也只有同考场的人,在高考那天见过离野一面。
魏清济在创业伊始,曾在某峰会上,远远见过离野一面,那年,他的名字已经叫谢斯白。跟在寰宇集团董事长谢蕙芝身旁,气质卓绝,周身矜贵,和那场会上人人想攀附的谢蕙芝有如出一辙的眉眼。早已不是被人骂“野种”的少年。
人生际遇谁能料想,何况投胎这种运气活儿,魏清济也羡慕不来。
一同创业的朋友,听说寰宇继承人是他老同学,撺掇着他去打招呼。他那时不屑,当年同在一个班都没多少交谈,不熟到极点,何况他曾经……魏清济的高傲不允许他伸出那只手,更抗拒在谢斯白面前拿低姿态。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再次见到。
还是在秦黛身边的位置。
魏清济定定心神,远远看向走出好几步的秦黛,心口钝痛。
他是不想和秦黛分手的,也没有想到会被她当面撞见那一幕。
他追了她那么久才在一起,是真的很喜欢她。
出神的刹那,女友到他身边,胳膊被人挽住。同时谢斯白大步流星转身,魏清济钉在原地,看着他到秦黛身边,二人对视一眼,之后并肩走入餐厅。
“那是谁?”新女友问。
魏清济挤不出笑:“老同学。”
“两个都是吗?那个女生呢,她好漂亮啊。”
“……都是,”魏清济握住她手,“宝贝儿,走吧,我们换一家餐厅。”
餐厅内,直到菜品上齐,相对而坐的两人都没动筷的意思。
从进来到现在,除了点菜时,两人也没有说话。
暖调的光铺满了整个中间,桌上的白色玫瑰娇艳欲滴,服务生路过,秦黛喊住,主动要了瓶白葡萄酒。
送上来后浅浅抿了一小口,她才出声:“你改过名字吗?”
谢斯白嗯了声,视线从她喝过酒后折射出水光的红唇上扫过,他的眼神有点冷。
秦黛又喝了一点:“我没认出来你。”又道歉,“我一直不太记人,你说你在津南待过几年,原来我们还做过一年多的同学,你……也没认出来我吗?”
她松开捏着高脚杯的手指,搭在白色的餐桌布边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