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斗转(二十五)(1 / 2)

听到“俄罗斯轮·盘赌”这个名字,江舫执牌的手一顿,用一双烟灰色的冷眼越过手牌,审视地对准了元明清。

手持红桃3的曲金沙则丢下牌面,同样定定打量着元明清。

少顷,他笑颜舒展,语带拒绝之意:“元先生,你可能理解错了。我们有最高的赌注限额。”

元明清说:“那我再追加一条规则:双方玩家随时可以退出游戏,但需要支付退出金10万积分。”

曲金沙用手指刮了刮剃成了短茬的头皮:“不好意思,元先生,我们这里没有——”

“曲老板,你有。”元明清冷静地打断了他,“你要是没有这样的赌具,你一开始就会说。”

他的一双眼睛,沉静得像是一渠不见底的冷潭:“欺骗客人,是‘斗转’的待客之道吗。”

曲金沙叹了一声,道了一声“稍等”,起身暂离。

……“国王”的命令,本来就是不可违抗的。

李银航被这二人的对话搞得一头雾水。

由于先前南舟玩过轮·盘,她自然而然认为所谓“俄罗斯轮·盘赌”,是一种基于普适轮·盘赌规则上的俄罗斯式玩法。

但这么一来,曲金沙提出的意见就显得格外奇怪了。

——元明清提出的明明是“赌注0”,为什么曲金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认为元明清把赌注限额设高了?

另一边,曾在此道上吃过大亏的戴学林听到“轮·盘”两字,双腿一紧,不等在大脑中检索一番,便率先提出了抗议:“这个不是赌过了吗?”

戴学斌捉住了他的手掌,使暗劲儿捏了一捏,神情带了几分肃穆,示意他先查查再说话。

南舟和江舫轻声咬耳朵:“具体规则?”

在江舫侧身和南舟讲解规则时,戴学林也检索到了“俄罗斯轮·盘赌”的基本规则。

经过一番简单浏览,他也和哥哥一样默然了。

赌局是一把左·轮手·枪,六个弹槽里,只填1颗子弹。

填充完毕,封闭弹匣,双方轮番旋转转轮后,用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盲开一枪。

这是一场本质上用大脑做赌注的赌博,赢了得钱,输了没命。

如今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自带了积分,一旦博弈双方中有一方不幸大脑中弹,双方刚成立的五人队就立马会陷入五缺一的状态。

元明清所设置的10万积分的赌金,说白了,就是买命钱。

这场比赛的本质,就是比谁先胆怯,谁先放弃。

“如梦”在揣测元明清进行这番设置的用意,一时也咂摸不出来是好是坏。

“立方舟”这一方,不管是谁,哪怕是新入队的陈夙峰,积分都要高于10万。

只要他们死了一个人,“如梦”都算大大地占了便宜。

然而,规则却是要求双方玩家自行开·枪。

他们是高维人,如果进行数据自杀的话,就不只是“输掉游戏”那么简单了。

他们会被默认启动了自毁程序,会当即崩溃成一捧消沙,横死在这场游戏里,和那些以千、以万计死去的人类玩家一样。

至于“立方舟”这边,元明清的心思,江舫和南舟全都清楚。

按理说,他们虽然输了一局,运势稍抑,但无论如何都没有到要赌命的地步。

站在他的立场上,元明清显然是想向高维示好。

然而,高维人又绝对是惜命的。

在这一点上,元明清的思路相当清晰,就是为了逼迫高维人知难而退,自行放弃。

虽然这明摆着就是拿陈夙峰的命做局,但既然陈夙峰提前同意过,那他们也无权置喙。

至少陈夙峰在听完规则后,目前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只是垂着眼睛,望着桌边的绿丝绒布,双眼皮的痕迹在灯光下显得又深又长,一直延伸到了眼尾。

……选择高维人做队友,的确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很快,曲金沙去而复返,带来了迄今为止他们最简单的赌具。

一把乌油油、沉甸甸的左·轮手·枪横卧在赌桌中央,旁边放着一颗黄澄澄的黄铜子弹。

一冷一暖,两种色调,枪身的油光和子弹的釉光彼此呼应,彼

此吞噬着对方的光辉。

江舫空手拿起了左·轮手·枪。

枪道是通畅的,没有异物堵塞,火线也完整,不存在炸膛的风险。

烤蓝味儿很新,大概从这玩意儿到手后,曲金沙就从来没用过,但保养必然是一次没落过。

他用指尖转动了弹匣,确定运转流畅,毫无阻滞。

确认没有问题后,他又把枪交给“如梦”,让他们派代表出来检查。

文嘉胜满腹狐疑地接过,也按照脑海中的枪械知识细查一番,生怕江舫在其中多动手脚。

看到双方彼此提防的样子,曲金沙苦笑一声:“这的确是我用积分兑换来的赌具,但是是防身用的,买回来之后还没用过,几乎是全新的。”

文嘉胜充耳不闻,自顾自低头检查。

曲金沙清晰地感觉到,不管是“立方舟”还是“如梦”,都在并驾齐驱地往深渊里滑去了。

一开始,不管是志得意满的戴家兄弟,还是前来挑战的江舫南舟,大概都不会想到,他们会走到放任自己人用枪顶头,以命相决的地步。

他也坐在这辆开往地狱的马车上,随着他们一起往深渊尽头出发,去见证人性博弈的结果。

但曲金沙并不恐慌,周身反倒开始燃起兴奋的暗火来。

对他来说,这就是赌博的恐怖,也是最高的魅力啊。

……

陈夙峰将红桃4轻轻放在桌沿,用食指点住边缘,缓缓向前推去,四下寻找着“7”的主人。

他这回对手,正是上一场刚刚卷走了李银航5万积分的姜正平。

姜正平双手抱臂,打量着陈夙峰,和对付李银航一样,试图从里至外,对他做一场解剖。

从骨相看,陈夙峰应该不超过22岁,按人类年纪计算,应该是整个赌桌中年纪最小的人。

只是他眼里的光很奇特,一半掩在垂下的眼皮间,看不分明;另一半,像是死灰的余烬,偶尔卷起一点黑红相间的光·色,无法窥破他的内心。

他问:“谁先?”

都是六分之一的概率,一轮一转,谁先

谁后,其实没有多大意义。

陈夙峰没有说话,探身去抓住了枪柄,用枪口支住桌布,当做身体的支点,缓缓起立。

他轻声说:“江先生,我不会填弹,教我一下。”

填充了那六道弹槽中的其中一个后,陈夙峰合上镜面一样的盖子,把枪交给了易水歌。

“请易先生帮忙转一下吧。”

易水歌一耸肩:“好啊。”

为示公正,易水歌背过身去,用黑布蒙上了眼睛,把轮·盘似的枪匣随手一转,在格楞格楞、宛如钟表走字的细响中,又一把握住了转动的枪匣。

这样一来,哪怕是动态视力和判断力最好的人,也无法判断这枚子弹现如今的位置了。

手·枪交到了陈夙峰的手中,陈夙峰不大娴熟地用指尖勾住了扳机。

姜正平敏锐地注意到了他手臂肌肉的颤抖,嘴角不自觉地带了一丝笑。

枪本身的分量不轻,但以陈夙峰一个成年男子的臂力来说,他不至于颤抖得这样厉害。

是啊,他年轻,他怕死。

但他并不知道现在的陈夙峰在想什么。

陈夙峰的确年轻过。

那是陈夙夜第一次带虞退思回家来,只有高中生年纪的陈夙峰躲在房中,避而不见。

午后,咚咚咚的篮球声拍在地板上,拍打出了少年的满心愤懑。

那时的陈夙峰,妄想通过噪音打断他们的谈话。

平白在空调房里累出一身臭汗后,门从外笃笃地响了两下,身穿白衬衣的虞退思靠在了门边,问他:“要喝可乐吗?”

他气鼓鼓地瞪着这个陌生又漂亮的男人,试图从他身上挑剔出哪怕一点不如人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