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姜弦“新丧”,陈淮自己都颓唐厌世,更不要说是给宣平侯府添点喜庆了。
那时周嬷嬷求见于他。
对于陈淮而言,旁人可以不见,但周嬷嬷不行。
他硬撑着体面,在凇院见了周嬷嬷。
周嬷嬷手里就拿着竹筒酒。
她道,这是姜弦被他纳到宣平侯府不久就在酒坊里做的,里面的高粱酒,是她母亲留的最后一坛。
陈淮静默地看着姜弦,忽的,竹林里传来几声清泠泠的笑声。
是姜暖暖。
陈淮转身过去,在老远的地方就看见一袭豆沙红的身影像是只小蝴蝶在林子里起落。
陈淮迎了上去,姜暖暖便扑进陈淮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师父!你和娘亲怎么这个时间才来呀?”
“我等了你们好久。”
陈淮垂眸看着姜暖暖,刮了刮她灵秀的小鼻子:“怎么了又想要什么。”
姜暖暖还没有答话,姜弦率先扫了姜暖暖一眼。
这是她这一个月的新毛病,总是想些古怪的小玩意,偏偏陈淮上赶着讨好她,只要是能给的,一律满足。
陈淮别的说的对不对,有一句没错,如若暖暖不同他去楚都,这许多繁华不实的东西,都是需要更吃力才能获得的。
不是说暖暖不配这些,而是边疆之地,要的越多,就越不安定顺遂了。
姜弦思及此,目色微凛:“什么也不许问师父要。”
姜暖暖撇撇嘴,揪着陈淮的衣领道:“才不是,暖暖什么也不要。”
“只是,乞巧节快到了,听晓棠姑姑说,城里要放河灯、还有花灯展。”
“暖暖想去看。”
这只是个小要求。
姜弦不是个严苛的人,像是这些她都是尽力满足。
只是,她想到了陈淮一路上同她说的话。
连听雨眠都要被护起来了,那去看河灯岂不危险。
她倒是无事,但暖暖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姜弦踌躇地看着陈淮,又看了看姜暖暖:“河灯有什么好看的,到时候娘亲给你买个漂亮的琉璃灯。”
姜暖暖摇摇头:“不要。一盏琉璃灯,哪里有千万河灯一起飘在河面上好看。”
说着,姜暖暖小鹿眼睛一转,立刻就红彤彤的,她架势拉好,仿佛姜弦若不让她去立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陈淮轻声笑了出来。
他无奈问道:“就这么想去?”
姜暖暖点点头:“去嘛去嘛,师父,我还想许愿呢!”
陈淮停了一下,安慰姜弦道:“到时候你带暖暖一起和卫砚他们待在一块吧。”
“小孩子也就这点好奇,看完没有趣味,以后也就不会缠着你了。”
姜弦沉吟片刻:“既然如此那就让晓棠姑姑陪你去。”
暖阳西垂、天色暗淡。
风自南边的广阔的水泊而来,带着温湿的水汽,穿进竹林,拂过竹叶。
远处,听雨眠的竹楼被光镀出橙黄的边,烟火气息十足。
何晓棠在竹林小径的尽头,向着姜弦摇摇手:“夫人,王爷,晚膳备好了。”
姜弦微怔,不自主回眸,正与陈淮的视线对上。
是她大意了。
这段日子,她一直死防着陈淮,故而每日除了早晨的两个时辰,她连多见陈淮也不能。
偏生今天要上山,倒是让她把他带进家来了。
这个时间、这个饭点,他又跟着她做了一天的苦力才没吃饭……
姜弦抿了抿唇,现在把他赶出去,倒也有些不地道。
长久的思量后,姜弦敷衍一笑道:“王爷,我要用膳了。”
陈淮扶了扶额,心里觉得好笑。
拒绝人这件事,她这一个月做的也算是炉火纯青,刚刚这踌躇几息,差点就让他有了期待。
陈淮轻轻嗯了一声,说了句“早点休息”,就转身离开。
此时,恰好夕阳跌入山海间,暗色浮出,笼罩穹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