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见机的灼热气息,和云忘川的寒冷气息,在两人身前纠缠成缥缈蒸腾的雾气。
随着两个人分开的身体,消散在天地之间。
“云忘川。”
没有再叫“小剑仙”或者是“主人”,他直呼了一遍她的名字。
沉积的酒意席卷而来,周围因为阅见机而攀升的温度让云忘川觉得更加眩晕。
她的眼皮开始打架,听到阅见机的声音只“嗯?”了一声,便整个人跌回了他怀里。
“好晕啊好累啊。”云忘川嘀咕着,“我......唔......好像又要睡着了。”
阅见机接住她,手碰到正在微微发颤的君子剑身上。
下一秒,云忘川真的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
栖梧铸司。
南楼被从外面锁了起来。
十二主教坐在蒲团上,行云流水般地拨弄着琴弦。
她的琴技十分高超,弹奏的曲子很动听,但却仿佛是没有灵魂的美人雕塑一般,如若听得久了,甚至能从其中感觉到一种十分诡异的阴森感觉。
那具天机宫传承千万年的古琴之下,是一个巨大的灰色法阵。
暗灰色的烟飘起来,像是一个个从深渊中拼命地伸出的手,哀嚎着索求救赎的骷髅,恐怖地、狰狞地围绕在十二主教身边,紧接着,又被她毫无留情地用琴音一个个湮灭。
凤羽就跪在紧锁的门之前。
在这法阵与琴音的双重威压下,他根本直不起身子,额头上生起细密的汗珠,支撑着地面的手颤抖着,濒临崩溃。
在他彻底趴下的前一秒,十二主教瞬间将灰色法阵收了起来。
她葱根似的手从头到尾地抚过一次琴弦,又用手心轻轻按住,震动的琴音在她的手心之下慢慢回过平静。
凤羽也终于找回了自己僵硬的舌头,一边叩首一边道:“主人,恭喜您修为更上一层楼!”
十二主教勾唇一笑,目光穿过栖梧铸司的窗户,向剑冢的方向望了望。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角的笑意却分毫也没有消散,让人根本没有办法分辨她究竟是在高兴,还是在难过。
“男人就是不如女人中用呢。”
片刻后,她非常莫名其妙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而跪倒在她面前的凤羽,身为一个男子,却丝毫没有被贬低的感觉。
不在意缘由,直接开口真心诚意地称赞道:“主人,您说的话都是那么有道理。”
天机宫所有主教的手下,都是忠诚的信徒。
只不过,跟随其他主教的人,忠诚地信仰天机宫仰赖的神明。
而跟随十二主教的人,虔诚到近乎疯魔,却根本不信神,信奉的是......十二主教本人。
看到凤羽如此顺服,十二主教的心情好了一点。
于是愿意慈悲地施舍给他更多的真相,“我千挑万选出来的阅见机,世人都说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鬼,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十世入畜道都难以偿还,结果,陷得比被捧在手心里长大、未经世事的云少阁主还要快。”
“我们云忘川,对他勾勾手指,施舍小猫小狗一样给他一点宠爱,他竟然就已经无法自拔了。”
“阅见机,她不过是醉意之下,碰了你一下而已。”十二哼笑一声,“......你真就以为她心中不是把你当成剑灵,而是当成与她平等的人了吗?”
十二通过方才那灰蒙蒙的法阵,将剑冢旁云忘川与阅见机言行举止看得清清楚楚。
爱情?爱慕?
阅见机开始渴望的这种东西,是现在的云忘川根本不会产生的情绪。
她在剑道上天赋异禀,所以知道自己需要一把本命宝剑、需要一个剑灵。
于是依照本能地哄着阅见机而已。
而在男欢女爱之上,云忘川只是一个还没有开窍的孩子。
不在乎,也不懂。
比如阅见机如果是以修士的身份来与云忘川相遇。
他们两个根本就不会有机会相识。
因为云忘川根本就不需要,一个作为人的他。
而一个剑修,就算再喜欢自己的剑灵,也不会对他产生爱欲。
就好像一个正常人,再怎么觉得自家豢养的小猫小狗惹人怜爱,也不会想和它长相厮守、缠绵悱恻的。
十二将目光收了回来,一边摇头,一边道:“唉......本来前些日子看着阅见机开始退缩、抽身,我还以为他和我一样,懂得这些道理呢。”
“呵,被黑暗与罪恶吞噬的可怜人,明明已经被命运活生生逼成了无坚不摧的强者,却又因为贪恋一点点温暖与缠绵,变成了卑微愚蠢的丑陋怪物,竟然妄想得到无情的剑道圣女的爱怜。”
闻言,凤羽真诚地道:“主人。这世上的人都在贪图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哪里会有谁像您这般通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