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姻缘(二)
林争闻言,难以置信的回过头。
商量什么啊?
其余人皆是被吓了一跳。
无法,最后林争只得望着众人离开,自己一人留下。
宽敞的正堂里,一时间安静得出奇。
半晌,林争才听到一道沉稳嗓音问:“为什么最近不过去了?”
林争先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问话里的意思,而后,垂了垂眸,低着头:“啊,之前给你送了很多东西,你不是不喜欢吗,我眼看着你也不喜欢,所以也就不再送过去了,虽然离得不远,但始终也是麻烦,而且也不想过多的去叨扰你。”
“……不是喜欢我吗?”
林争嘴里从来没说出过喜欢二字,也料不到自己的心思会从男人的嘴里说出来,从来没对谁表露过心思的小少爷一时慌了阵脚,摸着脑袋,“哈,哈,不是啊,我只是想和你交朋友,哈,哈,再说了,我怎么可能会喜欢男子,将军又怎么可能会喜欢男的?哈,哈。”
顾霖忽然走近了,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我喜不喜欢男子不需要你来帮我判断。”
看着那张离自己极近的脸,林争心如擂鼓,男人衣物上好闻的味道钻进鼻子,隐隐的带出心中的情丝。
许久,握住他手臂的那只手滑到他的手腕,让他摊开手掌。
一个玉坠一样的东西被放到了他的掌心里,冰凉的触感和他散发着热度的掌心形成鲜明的反差。
握在他手腕处的那只手往下托住了他的手背,细长的手指带着他的手指收拢,让玉坠被握进他的掌心,那只手没有离开,就这么包覆着他的手,“明天我会离开这里,如果你觉得你是喜欢我的,明天一早就带着玉佩来找我。”
这一晚,林小少爷辗转难眠,一向看人很准的他那时却看不清相思人眼里的意图。
是喜欢他吗?真的假的?愿意放弃身边那些鸳鸳燕燕吗?更重要的是,那人也喜欢男子吗?会如……常人喜欢女子一般喜欢他吗?
若是如此,他定然欢喜。
但若不是,他会失去一切。
次日,马车已在门外等候。
“将军,还要等多久?”身边的副将问道。
顾霖望着远处过了许久依旧宽无一人的道路,好半晌,收回视线,弓身就要踏上马车,忽的,传来一阵骂声,“哎哟,小幸子,吃吃吃,就记着吃,都怪你。”
“什么啊,不是少爷你一直在吃吗?还说吃饱了才好赶路。”
闻声,顾霖没有回头,嘴角却挂上了一丝笑意。
顾霖顺势上了马车,过了一小会儿,伸手朝向站在外面的人。
林争紧了紧身上的包袱,才笑着将手放上去上了马车,然后回头对小幸子道:“小幸子,你坐外面。”
此去一途遥远,出远门呢,怎么能不带上活宝小幸子呢。
相传,御北大将军微服出访,回时还带着一个小少爷,说是那翼州州官家的小儿子,叫做林争,这一带啊,就带在了身边五年。
是夜,顾霖从宫中归来,解着衣襟,看着正支着自己脑袋侧倚在自己床上的人,笑意里多了一丝夏夜的清凉,“这么晚还不睡,怎么跑我这来了?”
林小少爷眯着眼,一副打量的姿态,“听说你今日进宫,圣上给你介绍了宰相家的千金?”
顾霖衣襟敞开,走近了道:“那又如何?”
林争身子往后缩,腰杆却还是被一只大手搂住,脖子上也多了轻柔的挠弄,他手抵着嘴巴咳了一声,红着脸道:“我不是来找你做这事的。”
“夜半三更在我床上等着我,不做这事为何事?”
林小少爷到底还是招架不住,又为美色折了腰。
事毕,顾霖搂着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此时的人已和五年前的拥有青涩脸庞的少年不同了许多,但那股直来直去的性子却是一点没变。
大掌拂过怀里人柔软的发丝,像对待珍宝般轻柔,“我没答应。”
林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霖话里的意思,顿时,心里蜜一般的滑过,可嘴上依旧不饶人,“可你也不能一辈子不成亲啊,这次给你介绍宰相家的千金,下次指不定就给你介绍王爷家的闺女,那老百姓都说了,说你一表人才,要是没留下个子女,那是要遗憾的,你总是要成亲的吧。”
“那些人所言与我何干?”
林争趴在爱人怀里悄悄偷笑,“是与你无关,但世俗眼光总是扎人得很。”
“那又与我何干?”
林争只好道:“是是是,什么都与你无关。”
“错了,世上也不是所有都与我无关。”
林争抬眼看着面前那张养眼的脸。
“天下安危与我有关,你,更是与我有关。”
从最开始,林争就觉得,这男人总是投机得很,起初以为他是个冷淡性子,后来才知道,他的温柔与包容原来都是藏着的,且不轻易给予别人,但一旦给了,便是让人看到了都想去尝尝,那嘴是不是天生就是甜的。
无论再怎么回想,五年前的抉择,都是无比的正确。
烛火燃到只剩最后一点,想到以后,林争坐起,脸上不再夹杂一丝含糊,“顾霖,与我在一起,以后必定会被世人指点,且,恐怕顾家也再无法留子嗣,你……父亲,还有其他人……”
若是两人的事被他人知道,他倒不在乎那些,但顾霖身为位高权重的将军,恐会被各种烦恼缠身。
顾霖注视着面前那张写满了担忧的面孔。
宽大的手掌覆到他的脸上,捧住他的脸,拇指摩挲着他的面颊。
他是何时倾心于这人的?
初次在街上见面,这人留给他的印象并不算好,窃取人心、耍小聪明,这些在他看来都算不上优点,要是直说,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相遇。
看惯了太多的尔虞我诈,他更喜欢那种,内心充满纯粹的人,所以最开始,他是有些抵触的。
可看到那人不分昼夜的来找自己,带着自己喜欢的桂花糕,就算靠在自己家门前睡着也要等到自己的模样,他突然觉得这人似乎并不似表面那样看着喜欢卖弄小聪明。
因亲身经历了战争从而一向内向寡言的妹妹,某一天突然在自己面前头头是道的夸起那人,想也知道是那人教的说词,但此时他居然毫无一丝反感,只觉得哭笑不得,甚至觉得,这人似乎也还不错。
感情也许就是在这时开始钻出了土地,相处的点滴就像养分,逐渐让这份感情生根、长大,最后,变得如现在这般一发不可收拾。
他深知,他爱着眼前这人。
顾霖拇指摩挲着面前人的面颊,知晓他的担忧,无非是担忧自己日后被千夫所指,他道:“若是众人弃我,我便弃了众人。”
林争微微睁大眼睛。
他没想到会从顾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顾霖保家卫国,为的便是那些人,他……他真可为了自己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
顾霖见面前的人似是不信,便将人搂得更近了些,手掌抚过爱人瀑布般的黑发,“若是不信,日后便等着瞧。”
闻言,林争道:“信,信,我信。”他赶紧捂着顾霖的嘴,“不用等到日后我就信了。”
他希望那个日后,永远不要到来。
顾霖拿下他的手,“林争,接下来我要说的,你恐不敢信,但你理应知道。”
林争不解。
顾霖注视着眼前的人,骨节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少年的脸颊,柔着眸,语调轻柔,“众人于我而言是责任,但你于我而言是无可替代,往后,无论众人弃我与否,我,只与你一人便可。”
一字一句串联起来的情话敲打着林争的心,没有哪个时刻,林争觉得自己的人生有这么圆满过。
他紧紧抱住面前的爱人,眼里挤出眼泪,“我也是。”
自那晚之后,林争突然发现,顾将军在家待着的时间明显比以前更多了,嘴巴也像是摸了蜜似的,变得比以前还要更甜了。
时时刻刻都轻易的牵着他的心。
可好景不长,过了不久,便传来了顾霖要带军出征的消息。
往日送走顾霖,林争都会觉得骄傲,因为他知道他的大将军肯定会带着胜利的消息回来,可这一次,林争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的不想让顾霖走,仿佛这一走,就是生离死别,顾霖让他别乱想,林争自己也知道,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国,断然不用这么担心。
可他就是不想让顾霖去。
“就不能不去?将军又不止你一人,让别人去不是也可以?”
顾霖牵住林争的手,“别人冒险也是冒险,谁去都一样,不要太过担忧,我不是每次都平安回来了吗?”
林争拽着身旁的人,另外一只手捂住心口,故意叫苦道:“哎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几日心口总是痛,总是不舒服。”
顾霖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演戏。
林争眼看就要骗不过,加重了语气道:“要是我真有个三长两短,你打完胜战回来见不到我了可怎么办?”
“不要胡说。”顾霖语气不再轻松,严肃了起来。
“我没有胡说,我是说真……唔。”
林争话没说完,嘴巴便被堵住了。
熟悉的唇舌让他说不出任何话。
可他还是不想让顾霖走。
一吻做毕,林争赌气道:“顾霖,我话就撂在这了,要是你敢走,我就离开这里,回我老家去。”
顾霖道:“别闹。”
“没和你闹。”
一不做二不休,当晚,林争就去收拾了行李。
可直到他拿上行李,坐上了回老家的马车,顾霖都没有松口,甚至还来送了他一程。
回老家的路上,林小少爷和身边的小幸子哭诉,让小幸子以后别随便就轻易相信男人,小幸子说没事反正我将来媳妇肯定是女的,结果刚说完就挨了自家少爷一记揍。
顾霖看着走远的马车,旁边的属下道:“将军,就这样让小少爷回去,妥当吗?”
顾霖垂下眸,舒了一口气,“此行确实危险,但我不愿让他知道,也不知这趟要多少时日,朝中人虎视眈眈,让他一人待在我府里我也不放心,不管出于什么,让他待在家人身边总归好些。”
林小少爷刚回到家,便好吃好喝的又躺了起来。
刚躺不久,就听家里人开始念叨。
家中两个哥哥都已娶亲,只他一人至今独身。
林争不想听念叨,便开始往外跑,他来到五年前顾霖住过的宅子,这宅子一直是空的,他记得,以前宅子里面种了一片桔梗花,因为好看,他还跟顾霖要去了些。
可现在让他吃惊的是,现在宅子明明没住着人,宅子里的那片桔梗花依旧长得很好。
他刚走进去,身后便传来两道人声。
问了才知道,是专门来照料这些花的花农。
花农道:“这家主人呀,说自己的爱人喜欢这花,便雇了我们来照顾,算下来,该有五年了,期间还从这里拿出去过一些,说是要到别的地去种呢。”
说起来,林争突然想起,他和顾霖之前住的宅子里也种了满片的桔梗花,那是他住进去之后才有的,就是……从这里拿去的吗?
花农感叹道:“这家主人不仅一表人才,看来还是个情种啊。”
林争听得脸红。
回到家,听闻父亲要让人造瓷器,突然想起顾霖加重也有许多类似的收藏,于是林争便悄悄约来工匠,拿出一张画像,让工匠隐晦的用这个画像制成图案,印在瓷器里,“要隐晦一些,不要太轻易的看出来,总而言之,要让那花瓶看着又华贵,又要把图案弄上去。”
林争想到那片桔梗花,便决定拿这瓷器算作给顾霖的回礼,当然,林小少爷想,这瓷器必然也是要有些意义的。
他要将自己和顾霖在一起的模样,永久珍藏。
那人拿钱办事,嘴巴也紧得很,连连道是。
林小少爷在家里待着一日又一日,逐渐的,起初还有得消遣,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思念起许久不见的爱人来。
他望着皎白的明月,不知那人在战场上是否与他看着同一轮明月,是否也像自己一样在思念着相思之人。
林小少爷往后倒在石凳上,摸了摸心头,叹了口气,“相思叫人苦,相思叫人心泛疼。”
回想起两人的分别,林争突然想,早知道,早知道当时抱抱他再分开好了。
林小少爷就这么等着自家将军的消息,等了一日又一日,终于在一日傍晚,等到了。
“听说了吗?这次御北大将军凯旋而归了!但是我听说这次那小国诡计多端,我军也损失惨重,御北大将军也因此受了伤。”
林争手里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不是说不危险吗?不是说会好好回来吗?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肯定会出事!
林争哭着扔下所有东西,没向家里人留下任何解释,甚至没来得及带上小幸子,便策马疾驰而去。
连夜赶路,未回到将军府,便先看到了从战场回来的士兵,看得他心脏抽痛。
一路进府,没人敢拦他。
在阔别了那么多时日之后,再次见到说过一定会回到他身边的人,却是只见那人躺在床上,胸口渗血的伤痕清晰可见,脑袋上也有伤口。
林争心脏疼得厉害。
太医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反反复复,林争一直守在床边。
或许是他日日夜夜的祈祷真的起到了作用,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时太过激动,林争忘了叫太医,一直以来被压抑的情绪释放出来,抱着床上的人痛哭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