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李婶也是个口硬心软的人,冯小小浅浅笑着,往里走去。才刚刚踏进自家院门,还未与玉书多说几句,那双乌黑的水眸忽得一怔,只道,“玉书,你可曾记得李婶家中养过小狗么?”
“姑娘,你忘了前段日子胜哥儿还没考中秀才时,这一到傍晚,李婶就挨家挨户敲门,生怕咱们弄出些什么动静吵到她儿子读书。”
玉书递上一杯热茶替她暖身,又道,“当时李婶不还与隔壁养狗的那家吵了好几日。”
婢子疑惑,压低了声,“姑娘,您怎得想起来问她们家的事了?”
“没什么。”这其中细节一时半会也与玉书说不清,冯小小润了润嗓,方才又道,“裴公子怎么样了?”
“吃了药还睡着。”
“嗯。”走了一日,她已是累极。勉力支撑着洗去一身尘土,那双乌黑的眸子便渐渐有些睁不开,刚刚躺在床榻,一转头就瞧见枕边藏着的小药瓶。
泛白的玉瓷,温润有方。
听见动静的玉书揉了揉眼,起身看了过来,她还没弄清楚状况,再瞧身侧的冯小小,登时更懵,“咦,姑娘你.怎么脸红了?”
第9章风动心动伤药那么多,怎得他偏偏送来……
“你.看错了。”冯小小心头没由来的一虚,随意搪塞了玉书几句,再躺回榻上,却又没了刚刚的困意,接连翻了几次身,扰得身侧婢子嘟嘟囔囔直说梦呓。
冯小小伸手替她盖好薄被,顺手披了件外衣,推开门去了院里。
夜里星辰,无边风,吹得窗外春桃越发娇嫩。
略带凉意的手指抚上还在发红的面庞,透过指缝,一眼就能瞧见他不知何时放进来的白玉瓷瓶。
伤药那么多,怎得他偏偏送来这个!
腔子里的心登时就好似被无端的梦境狠狠捉住,一下一下捏得毫不留情。只余开在眼角眉梢的薄红越发艳丽。
正懊恼着梦境误人。
吱呀——,隔壁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
冯小小一呆,下意识地就想要躲起来。可除了游廊里的廊柱后,哪里还有可避的地方。眼瞧那门里出现半只布靴,冯小小忙贴住廊柱,紧紧闭上了眼。
她人清瘦,躲在廊柱后自然不易察觉,可四起的风,吹着衣袖裙摆翩然而舞,似是灯下寻影,明明白白,又清清楚楚。
裴衡止往前的脚步微顿,那双墨染的桃花眼有些困惑,随即又轻了脚步。
贴在廊柱后的冯小小等了半晌,也没听见他过来的动静,刚刚探出头。
“冯姑娘,你这是瞧.”
耳边骤然响起裴衡止刻意压低的声线,他的气息,于无边寒意中温热而来。
“嗳?!你,你,你.”
少女紧张的双眸一滞,一回头便直直跌进他的眼中,那如画的眼角眉梢好似是映了天边的星辰,勾人痴迷。
郎君低首俯身,靠得极近。
刹那间,冯小小面上火烧火燎,远比枝头春桃更盛。
还好有沉沉夜色,不然定会在他面前先露了怯,她庆幸地想着。
“刚刚是我唐突,惊扰到了冯姑娘。”
压住想要戳戳她通红脸颊的念头,裴衡止退后几步,方才一本正经道,“裴某只是看姑娘走了一天山路,又去了公堂,想来脚腕膝上多有红肿淤青。恰好我身上还有一瓶玉清膏,对于红肿极为有效。”
既得了她的证物,合该是要赠她回礼才是,礼尚往来,亦都是放在枕边。
就是不知,她瞧见这药瓶时,是不是如他一样怔愣。
温润的眼神略过无措的少女,裴衡止浅笑,“若是姑娘信得过,不妨试试。”
“多,多谢裴公子细心。”
她自然清楚这玉清膏,消肿有多厉害。梦里他们成婚后,这不知羞的,几日便用尽了一瓶。说是替她上药,每每都被哄着,非得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抹上好几回才罢休。
他身上惯常有淡淡的冷香,清冽如森。如今萦绕在鼻尖,直叫那面红耳赤的梦境越发清晰。
下垂的衣袖遮住了紧紧攥在手心的白玉瓷瓶。
冯小小极快地撇开眼,耳边全是腔子里乱了序的心跳,一下比一下重,任凭她屏住了气息,也无法左右。似是要昭告于世人,她此刻的意乱。
尤其让她无措的人就站在身前。
冯小小一时有些不确定,他会不会早就听得清清楚楚。
疑惑混着又羞又怕,直叫她矛盾至极,先是悄悄瞥上一眼,又极快地移开,接着又用余光偷偷睨来。
她下午本就没有吃东西,这会子人一紧张,肚里最先失守,咕咕叫个不停。
偏偏此刻,风吹累了刚刚停歇,没了枝叶摇曳,那几声腹鸣,裴衡止听得是清清楚楚。郎君一怔,悄悄翘起唇角。
面前垂着脑袋的少女,露出的耳尖已经如同沁了血一般艳红。他若是再贸贸然开口,只怕好几日都见不到她。
还是先避开的好。
他一走,腔子里那颗乱跳乱蹦的心总算肯听她的话,乖乖落回原处。
罢了,丢脸就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