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小烦恼地揉了揉眼,算了,还是不想这么复杂的事了。
今日,她可特意打听了同来的皇子,顾珏就坐在随行的地第六辆马车里。
少女抿唇,瞥向一旁放着的小包袱。在侯府的这几天,她也没闲着。请管事寻了画师,细致地把梦境里裴衡止说过的小太监模样又画了一遍。
宫中到底守卫严苛,就算有太后撑腰,裴衡止怎么说也只是个臣子。有些事他查起来受限,耗时也更久。倒不如直接拜托尚在宫中居住的顾珏。
少女前后又忖了几遍,只说找个人,以顾珏的性子,应该不会拒绝。
不过,她也知道爹的案子与宫中牵涉甚多。所以,在去找顾珏之前,还得先跟裴衡止商量一下,免得出了岔子无法补救。
冯小小翻身,枕在山石。温热的泉水漫过犹如桃枝伸展的锁骨,一旁用水写出的「裴」字,早就跟着雾气,随风渐渐散去了影。
蜿蜒的青石板路,在近青光殿时换成了一块块金砖。
裴衡止负手而来,郎君玉冠锦衣,姿容艳绝。唇边又总噙着一抹笑意,那双美极的桃花眼潋滟柔和,顾盼神飞,不知让多少垂首的宫娥暗暗羞红了面颊。
“哟,原是侯爷。”
才踏上三层阶梯,远远就从殿里迎来了个熟人。裴衡止颔首,望着面前天生笑脸的王喜。
“这会里宴会时辰还早,您怎得逛到了这来?”自打王喜跟了戚贵妃,这腰背比起之前硬气许多。
“听说今夜的歌姬有极善琴者?”裴衡止挑眉。
“是来了一位琴艺绝佳的女子。”王喜躬身,却是没有再挡着,在慈华殿伺候了这么多年,他极为清楚裴衡止好琴的性子,说是琴痴也不为过。
他虚虚让开几步,垂首道,“原本此女就在偏殿候着,但之前七皇子差人来请。”
裴衡止微微皱眉,王喜忙补道,“眼下这人确实不在殿中。”
“既是这样。”郎君亦不为难他,只淡淡叹了口气,“那就有劳王公公待今夜宴会后,将人请去我的院落。”
宴会之后,怕是已近亥时。夜深之时,又岂是听曲之际。不过王喜到底见多识广,只依旧垂着头,恭恭敬敬应了。
裴衡止满意,转身走下台阶。就被青光殿西侧的一片艳红迷了眼。
“这是山茶花?”
“正是。”王喜上前两步,躬身道,“这山中多寒,山茶花本不该在此绽放。不过您也知晓,贵妃娘娘于百花中独独喜欢山茶,故而陛下特命侍卫从江南快马移植了许多过来。”
“贵妃娘娘真是雅致。”郎君淡淡夸了一句,眉眼扫过正提着篮子采摘花瓣的宫婢,“不过,既是好不容易才移植活的,作何又要摘了花瓣下来?”
王喜顿了顿,还未回话。
花海里匆匆赶来几人,为首的正是戚贵妃身边的刘姑姑,乍见山茶花被揪得不成样子,登时板起脸要扬声训人。
她架势足,那宫婢却也不怕,只俏生生地抬起脸,“原本此地也不适山茶盛放,左不过是昙花一现,我不过借几瓣用用。你就这样咄咄逼人,又是何道理?”
她语气狂傲,虽是身宫婢打扮,可发髻中,耳垂间,手腕上俱是金玉首饰,在一片艳艳红地花海中,更显得违和。
裴衡止欲走的脚步一停,看起了热闹。
“侯爷。”王喜压低了声,“这位是容妃娘娘。”
“哦?”裴衡止微微含笑。
刘姑姑侍候戚贵妃十几年,在宫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老人,如今被一个面生的半大丫头教训,郁气登时就堵在了胸间。
不过她在宫中多年,亦是有些观人的本事。几番细细打量,刘姑姑忽得皱眉,跪了下去,“参见容妃娘娘。”
早前宫中就曾流传,陛下不知从哪寻了个美人,已然几日不曾上朝。
为此,戚贵妃不知前去求见了多少回。
可每一次,都只是吃了闭门羹。唯一得见圣颜的那回,还是陛下要封这美人妃位,叫她拟旨盖凤印。
短短几日恩宠,就哄得圣心大悦,压在那些在宫中熬了多年的女子头上。这事说与谁,都是糟心。
偏这美人神秘,入宫几日,都不曾有嫔妃瞧过她到底是何模样。就连每日里的请安,都被陛下亲自下了口谕免除。
“罢了,不知者无罪。本宫不会与你计较。”容妃唇角一斜,伸手理了理鬓边的发丝,“这花既是陛下命人移植,便是陛下的花。”
她眉间自带风流,柔媚一笑,“本宫采来,自是寻了陛下的口谕。若是你家娘娘不悦,大可告去陛下面前。”
“再者,你不如先去问问戚贵妃,这山茶花到底是如何赏于她的?”容妃提起花篮,“若到时候你家主子还有意见,自可来神仙宫寻本宫问话。”
神仙宫,那是天家居所。
刘姑姑垂首,以脸贴地不敢再说。容妃圣宠在身,目中无人惯了。手中花篮一提,扭着腰渐渐走远。
“姑姑,您怎得知道她就是容妃?”刘姑姑身边的小宫娥犹疑,“她明明穿得是咱们的衣裙,至多是光鲜了些.”
“还不住口!”刘姑姑眉眼一立,斥道,“我教过你们多少次了,在宫中要少说多看。”
几个小宫娥立时懦懦不敢出声。
裴衡止看了一出好戏,照例赏了王喜一锭碎银,方才悠悠往回走着。
暖阳照在山石金箔,四处都是金光灿灿,晨起山间凉爽,这会被日光一照,林间便起了云雾。
裴衡止顿足,举目远眺。
当初在山石上贴金箔也是极为讲究,数百画师费尽心力,计算了启龙山的天气、日照的角度等因素,耗费三年,才用金箔在云雾中描出条昂首升空的龙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