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为太宰治治愈了身上的旧伤与疤痕后,消耗了过多体力的津岛怜央就沉沉睡去了。
而太宰治抚摸着自己重新变得光洁无暇的皮肤,思虑了片刻之后,却又重新将绷带缠绕了回去。
雪白的绷带一圈又一圈地覆盖在了新生的白肤之上,也让太宰治眼中的神色一点一点晦暗不明了起来。
今天与津岛怜央的重逢出乎太宰治的意料之外,让他慌乱得有些措手不及,甚至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将津岛怜央暴露在了森鸥外的眼中。
太宰治对森鸥外的行事作风再了解不过了。
冷漠、无情,既没有同理心,也毫无怜悯心,他看他人,就像是在评估一串杂乱无章的数据般,心中全是全是冰冷冷的算计,面上却披着亲切温和的面皮,用关切又担忧的口吻诱人踏入深渊。
森鸥外的心中或许还保留着那么一丁点的温情与不忍,但在他所坚持的大义、他所爱着的这座城市面前,就变成了多余的、毫无价值的废品,只等着被按斤称量,计价卖出。
太宰治知道森鸥外最近在为异能营业许可证的事情烦心,也知道自己因为厌恶着政客、也不愿意再跟政客接触而拒绝帮森鸥外拿到异能营业许可证的行为,毫无疑问地让森鸥外起了忌惮之心。
或者说森鸥外本来就一直在隐隐担忧着不受他控制的太宰治会做出什么超出他掌控范围之外的事情,让一直以来都按照他的心意在正常推进的计划被扰乱,而这一次太宰治满心厌恶、毫不犹豫的果断拒绝只不过让他们两人之间从未消失过的矛盾隐隐地浮出了水面罢了。
太宰治跟森鸥外已经认识了长达八年的时间了。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仅仅止步于[认识]而已。
在八年前,在大火中“死去”的津岛修治更名换姓,以太宰治的身份与森鸥外第一次相遇。
那时候的太宰治,失去了唯一在乎的亲人、也是血脉相连的双生弟弟,其实早已经心存死志,他因为想起了与津岛怜央的约定而从大火里走出,又在因为感染即将死去的时间被与谢野晶子救起,但在医院中与森鸥外短暂的交锋之后,他也根本没有打算活到伤口愈合的时候。
等到身上麻药的效果稍稍消褪、手脚恢复了力气之后,太宰治就拜托护士去帮他买了一袋水果,并以此为借口要到了一把水果刀,开始了第二次的自杀尝试。
但遗憾的是,因为身处医院、又被手上缠绕的绷带干扰了感知,他没能找准颈动脉的位置,在因过多的失血而进入休克状态之前,就被送进了急救室里抢救了回来。
这个消息想当然的被递送到了森鸥外的手上。
唯利益论的森鸥外在身处战场、无法赶回东京的情况下,权衡了一下[让一个珍贵的异能力者对他厌恶至极]与[让一个珍贵的异能力者因为自杀而死去]这两个选项之后,只平静又自然、心中毫无波动地对医院的护士编造了谎言。
“如您所见,这个孩子悲惨地从他的父亲那里遗传到了家族性精神疾病,具有非常危险的自杀倾向,他身上的烧伤就是他自己偷走了汽油放火造成的,我也是无计可施了……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们在帮他治疗的同时,将他当成精神病人严加管束吧,我会支付这部分的费用的。”
无论如何,即使是出于孩子监护人的请求,医院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就将一个人当成没有自主意识的精神病人来对待,他们一开始犹豫了、害怕要担负起误判的责任,向森鸥外解释了他们的顾虑,也承诺了会让护士特殊照顾一下太宰治,多多注意他的行为举动。
但森鸥外只是略微思虑了一下,还是坚持了自己提出的要求,在他自己的指尖无法触及的地方,他绝对无法容许意外的发生。
这间医院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并不是归卫生部管辖的普通医疗机构,而是设置在军部辅助部门之下的特殊奖励设施,是国家为在战场上厮杀的士兵所发放的福利之一,也就是说,被议员提拔、掌控了一整支专门军队的森鸥外其实是可以按照军队的规则来对医院下达行政命令的。
这样一来,遵循了行政命令、将太宰治当成精神病人进行强制治疗的医院就免除了所有的风险与责任,自然无有不应。
毫无意外的,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按照森鸥外的意思,在为太宰治进行治疗的同时,也将他当成了具有自残迹象的精神病人严阵以待,给他穿上了拘束服,配置了单人病房,用绑带将他捆在了病床之上。
当时烧伤未愈、又失血过多身体虚弱的太宰治毫无反抗之力。
他的手脚都无法动弹,四面都是雪白无窗的围墙,躺在雪白的病床之上,穿着雪白的拘束服,睁眼望着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来来往往的,都是雪白色的人。
他跌进了纯白的地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