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觉奇怪,扭头看人,巫医背对着她站在案前,左右忙碌,他用的东西多数都泛着诡异,端过来的东西更是诡异,与血一样红。
药汁随着巫医的走动而抖动,在通明的烛光下翻出层层涟漪。
她颤了一颤,隐约想起一些事来。听宫人说,这位巫医大有来头。
“还请夫人让开。”巫医伸手推开她,将药碗放在枕头边,他矮身坐下,一手掐着竹元千霄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口,另一手将汤匙里的赤色药汁直接灌了下去。
“你给他喝的是什么东西?”偌大的寝殿里静谧一片,她出声,四周便有回响。
“自然是药。”巫医喂完药,嘲弄地望着她,浑浊的眼球里半是得意半是兴奋,“太子殿下的能力在十几位皇子中最出众,皇上不惜兵行险招也要留住他。服药后,他就是一个打仗的工具,直到死。”
“……”她呆呆地张着嘴,似乎是不敢置信。
原来是巫医洗去了他的记忆,那些日子,他并非是欺骗她。眼下,他确实是忘了,忘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她低头看他,目光渐渐湿润起来,直至模糊不堪。兴许,一切都是天意。
说要娶她的是他,灭天巽国的也是他。这辈子,他们俩注定不会有好结局。
“皇上驾到……”门外有声,由远及近。“哐当”,房门被人推开。
下一刻,元旭中进门,面上乌云盖顶,他一眼便看到了她,浓眉竖起,用眼神示意身侧的老太监,老太监会意,朝门外招手。
随后,两名侍卫上来拉她。
她反抗无法,被强行带出门外,强行锁在侧殿内。“咔嚓”,房门关上的刹那,她的灵魂脱离了身子。
梦里脱离肉身,而这灵魂显然是她自己的,并不属于前世的梁缨。
来不及多想,她心急如焚地飘去主殿,只听巫医道:“皇上,补药和龙血冰片已抑制了他的兽血,使得他进入休眠阶段。在他将醒未醒时,他的认知和记忆最脆弱,可以随意更改,皇上说什么,他记住的便是什么。”
“……”补药,真是那补药的问题。她移动身子,飘近一看,令人不解的是,榻上的元千霄并未受伤,衣裳穿得好好的。
难道,这是他第一次被洗去记忆的场景?奇怪……
两刻钟后,巫医道:“成了,皇上开始吧。”
“嗯。”元旭中拉过元千霄的手,“霄儿,你听着,朕是你的父皇。你母妃死得早,你自幼跟着朕长大,只听朕的话,朕说东,你绝不会往西去。对待敌人,绝不能有仁慈之心,你记住,他们都是蝼蚁。你不爱任何女人……”
“不要听他的!”
她再也听不下去了,飞速冲过去制止元旭中,奈何她只是一缕幽魂,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元旭中给元千霄灌入新的记忆和性子。
“!”
梁缨猛然起身睁开眼,犹如木桩子一般坐在床榻上。此时,寝殿里已经大亮,初夏的日光热意阵阵扰得人心烦。
她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梦,细节都没落下。
这梦过后,她终于弄清楚了一件事,他为何会不记得她。补药是其一,其二是龙血冰片,其三是巫医元旭中。
这辈子他喝了那么多补药,想必很方便元旭中洗脑。
不,她绝不能让他忘了自己。事已至此,她只能往好处想,他忘记自己还算有救,若是娶了他人,那才是没救。
若淮越国还是小国的话,她倒可以强逼他娶自己,可如今淮越国不是小国,他们有资格说不。
强逼这种事,怕是不大行。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越急越想不出法子,还将脑子想疼了。
课上,梁缨脑中一片空白,一出学堂便去瑶霜宫看小侄女梁婧。不知为何,一看到她,她的心便会变得宁静起来。
她到瑶霜宫时,梁绯絮也在,伸着手指逗梁婧。
“五姐,六姐,你们都在啊?”踩着话音刚落的点儿,梁缨从大门口踏入,她没将情绪外露,自然地打了招呼。
“七妹,你来得还真巧。”梁绯絮拿起梁婧的肉乎乎的手,做着假动作逗她笑,“婧儿刚醒,还没闹呢。”
“六姐,让我抱抱婧儿吧。”梁缨张手,梁轻鸢万分小心地将女儿递给她。“婧儿会喊人了么?”
梁轻鸢揉了揉酸痛的臂膀,没好气道:“不会,她才多大,你怎么比我还急。”
“不是急,是小孩子长得太快。”梁缨夸张地作出嘴型,指引她道:“婧儿,来,喊一声,姨,娘。”
这几日,梁绯絮虽忙着准备婚礼,但也知道元千霄来都城的事,可梁钊告诫过他们,谁都不得将此事告诉梁缨。看着此时专注逗人的梁缨,她忍不住了,“过几日我出嫁,月底便是你。七妹,你真准备好了?”
“嗯。”梁缨愣了一下,伸手将梁婧交给梁轻鸢。“我想得很清楚,求两位姐姐什么都不要说。”
梁轻鸢接过梁婧,细细看她,别有深意地笑道:“七妹,你还不清楚今早之事吧?”
“今早?何事?”梁缨满脸疑惑,见她们俩神色一致,她更不解,“我该知道么?”
梁轻鸢但笑不语,梁绯絮指向东方,正色道:“今年,父皇打算与各国重新签订盟约,谁想淮越国一直没签,这可不是好事啊七妹。”
“什么!”梁缨失声,他这是何意,真想走梦境里的路么?
“千真万确,今早我听父皇说的。”梁绯絮说得煞有介事,装模作样道:“淮越国的太子来了,他说见着你才决定要不要签盟约。”
“我不舒服,先回宫了,改日再来。”不待她们俩回答,梁缨便从寝殿里跑出,快地带起了一道风。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