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憨憨把他那十几个不让人省心的同胞打倒带回来,老江就一直对他们爱搭不理。
什么劝降啊,什么许诺啊,通通没有。
但江老板笃定,这些家伙最终会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服务,并且维持最高等的忠诚,他的信心不是空穴来风。
尽管并没有猜到憨憨的故乡能被抽成这个虚弱的鬼样子,但事情的进展却一如江老板的猜测。
在打开通往红月界的世界通道,护送着这片黄沙世界最后的残民们往新世界迁徙的过程中,十几名散修在憨憨的带领下,正式向老江的世界树财团效忠。
他们会成为这些残民的保护者与引导者,帮助他们在红月界站稳脚跟。
这套流程在赫尔雅那边已经很熟了。
女爵麾下专门有个部门,负责接收这些来自各个世界的残民们,并且在新殖民地和旧大陆被清理的大地上为他们划分出居住区。
红月人对于这些残民的态度也很友善。
他们也经历过末日灾难,有足够的同情心和同理心接纳这些同样凄惨,甚至更凄惨的人。
“你们自己去M世界找落雁师姐签员工合同。”
江老板坐在驺吾车上,老神在在的对眼前的十几个飞升者散修说:
“苦木境以后就别回去了,世界树财团马上要开启一场对同类文明的搜索和援助的大工程,伊甸人的舰队已经准备好要出发。
你们签了入职合同之后,直接去伊甸世界接受培训,作为探险舰队的‘神秘事务顾问’随船出行。
好好工作,好好做事。
你们的津贴和报酬会被换算成物资,送到你们族人手里。
对这个安排,谁有意见吗?”
没人回答,也没有人有不满。
他们很恭顺的接受了老江的指令,虽然完全听不懂江老板话里的那些名词,但这不妨碍这些散修给自己立下新的目标。
“憨憨带他们过去吧。”
老江对牛三生说:
“现在让你和三宝做事,你们估计也静不下心,就等你的族人们在那边都安顿好了,再回来做事。”
“嗯。”
憨憨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的对老江做了个他们故乡的礼节,带着一帮散修踏入了去红月界的世界通道。
眼前这个沙漠包围的峡谷很快就被腾空了。
残民们听“神灵”指引,要去一个美好的新世界生活,一个个犹若被接引到天堂一般,他们没有带走峡谷中的任何东西,就被送离了这个世界。
三宝长老站在世界通道前,他是最后一个离开这里的人。
在他身后,再无故乡之人的存在。
他看着身后的茫茫黄沙,也不知有多少英杰天才,在过去的一千多年中埋骨于这片死亡之地。长老蹲下身,用一个小葫芦,装了些故乡的黄沙。
就当是永远离开这里的最后纪念。
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老江站在沙漠边缘,朝着走入通道的三宝挥手告别,随着世界通道消散开,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体验。
当你明知道整个世界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就会被可怕的孤独包围,精神会因此疯癫,顶不住压力自杀都是寻常的事。
但老江不一样。
他见得已经太多了。
这会漫步于这个死寂世界的最后绿洲中,他看向四面八方被阻止在峡谷之外的沙漠,这是不符合常理的地形。
不可能自然形成。
只能说有些奇异却微弱的力量,在世界已死的情况下,还在竭尽全力的庇护最后一点点希望。
“你肯定已经很累了。”
江老板走到了残缺的城市中心,在一座风化的无字石碑前伸出手,与这个世界最后残留的世界之心对话。
它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世界之心了。
它甚至都无法形成意识来回应老江的呼唤。
残留于此的,只是世界意识死后的最后一丝残响。但哪怕只是残响,却还在努力的保护着最后的族裔。
“真是让我感觉到惊讶,你做到了很多强大的世界之心都没能做到的事。哪怕早已死去,却依然用自己的骸骨,为这些残民搭建出了最后的庇护所。
你真是个坚定又伟大的存在。”
江老板闭着眼睛,语气温柔的说:
“但你该休息了。”
“去吧,闭上眼睛,享受死后寂静的长眠。你的故事会被那些人传颂,它会成为无数个世界的流亡者们会彼此诵念的末日史诗。
不必担心自己从未来过
我会负责记住你的。
在某个感怀激烈的时刻,我会把你的故事告诉给我以后会遇到的人们。你会存于我们的精神中,直到我们死去,直到我们化作不朽。”
江老板犹豫了一下。
他睁开眼睛,对眼前的石碑说:
“抱歉,我来晚了。”
“呜呜呜”
在江老板说完这句歉意时,整个黄沙世界中回荡起如呜咽一般的风声,就好似一个无形的巨大意识在无助的哭泣。
为自己遭受的苦难,为自己的死亡,为自己的绝望而痛哭不休。
一滴雨点从天空滑落,滴落在江夏的额头。
江老板抬起头看去,在黄沙茫茫的沙漠世界之上,整个世界早已崩溃的生态系统被彻底摧毁,以最后残留的力量,化作了一场淹没这片绿洲的暴雨。
“砰”
老江眼前的石碑碎裂开,化作风化的砂石流转,在暴雨倾盆落下的水流淹没绿洲,毁弃城市的瞬间,周遭的沙漠也开始翻滚。
它们朝着再无庇护力量的绿洲进军。
在短短几息之内,就将这最后的一片生息之地彻底覆盖,代表着这个世界的最后希望的消散。
只有在江夏眼前的一捧湿润的土壤中,有绿色的小藤蔓破土而出,在暴雨消散之后,它一路生长蔓延,最终停在老江手边。
在那藤蔓之上,开出了一朵小小的,柔弱的,黄色的小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