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堂尊的话,草民家世居北地,正是因为为了逃避兵祸故而南迁,眼下北地摩擦不断,契丹贼寇掠成性,寻衅边关,料想王师伐罪已是不远,只是南下途中,草民偶然间听得人言,时下朝廷中战和不定,缺一有力声音,所以才会悬而不决。”
这话骆永胜说的敷衍朦胧,但听到章炎耳朵里却是价值颇大。
自打彭城郡王赵元偓离开洪州入京,这新皇帝的态度其实就已经不难揣测了,这场仗皇帝是想打的。
可是宰相吕蒙正一直是那是铁杆的求和派,三度拜相,执政纲领一直不变,赵二北伐他阻拦,被撤职。赵二也是脸皮厚,铩羽而归之后马上就重新拜吕蒙正为相,就这么起起伏伏,直到赵二数次北伐失败一命归西。
现在赵恒登基,也做着光复河山,廓清帝宇的美梦,这吕蒙正又跳出来阻拦了。
他可是个乌鸦嘴啊,赵二的例子在这摆着,不听吕蒙正的话北伐就一定失败,所以赵恒至今悬而未决。
朝中谁一力主战呢?
只有眼下的枢密院同知院事、尚书工部侍郎的寇凖。
所以一旦皇帝真要打,这寇凖势必会拜相。
章炎沉默下来,他不知道骆永胜判断的准不准,又或者说他现在不确定自己判断的准不准。
假如皇帝要北伐,那他现在拿出这首诗传进皇帝的耳朵里,进了汴京一力主战的同时交好寇凖,那站队主战派,自己的未来可就不得了了。
如果自己猜错了,皇帝不打,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大不了自己仍是在洪州这地界做一个泥胎菩萨,守刺史致仕呗。
沉默了许久,章炎才抬头看向骆永胜,说了这么一句。
“你不对劲。”
骆永胜愣住,没明白章炎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什么意思,但听到后面的话,不由面色急变。
“那日审断之后,本官斥责了曹显,府衙内也大白了事实,你身上的伤不是狱卒衙差打的,不过当日审断已毕,本官也不好推翻,便懒得再纠结此等小事。
今日你说的话,更不像一介白身之人能有的见识,所以你不对劲。
本官求得不多,想要一个心安而已,你明白吗?”
人章炎不是个傻子,能做到刺史的哪有傻子啊。
骆永胜坐不住了,噗通一声便跪到地上:“当日草民所犯之罪本是杀头之刑,蒙堂尊高抬贵手这才苟活,草民的命是堂尊给的,每多活一天皆都是堂尊的恩赐,今草民所求无非谋求一立锥之地,故而草民比任何人都想堂尊可以步履青云,如此,背靠大树,草民才能在日后更好的报答堂尊活命之恩。
北地之事,草民不敢妄言,此前所言无不是发自肺腑,且漕运不会骗人,草民一路南下,走扬州经湖州,北上粮船目不暇接,如非备战之需,何至如这般靡费民力。”
章炎沉吟了一阵,微微点头。
“你倒是个明白人,知道命是本官赏的,这首诗本官收下了,你的命本官也收下了,去吧,忙你自己该忙的事。”
“多谢堂尊。”
骆永胜激动叩首:“草民从未来过这临江书苑,草民告退。”
打这临江书苑离开的时候,骆永胜长出一口气,他这颗心总算是有了些许安全感。
今日有了章炎这句话,在洪州,暂时就没人能要他死。
因为现在他的命,是属于章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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