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晚晚想自嘲地笑一下,可是人的精神,有时候……尤其是在病弱时,是无法完全掌控身体的。现在,她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控制自己不要晕倒,警告自己忍住,不要放弃。只有把这痛苦忍住了,才能治好身体,从此以后再也不受病痛折磨。
意志力用完了,身体就完全控制不住反应。
她痛得一身冷汗,鬓角的湿发纠结纷乱,不到10分钟,冷汗就把纯棉睡衣浸湿了。到了第15分钟,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法控制本能的反应,灵气往前推一下,她的身体就抽动一下。
从第20分钟开始,她的身体就痛得不住地痉挛,双眼紧闭,连睫毛都被冷汗打湿了。
在灵气推进停歇的某个瞬间,她张开口,似乎想喘口气,但是下一秒,灭顶的痛楚又一次传来。她当即本能地闭嘴,本能地咬住嘴唇,想控制自己不要叫出来。
“不行!”尚云乐惊叫。
她现在等同失去意识,这么咬,不是把嘴唇咬烂,就是会把舌头咬断!
“不能咬!”
“咬”字落下,裴星遥已经把虎口塞到了杜晚晚嘴边,刹那间,主卧里就有了血腥味。
整个卧室里的人都惊呆了。
唯有裴星遥的表情纹丝不动,一直盯着杜晚晚的脸,平静地说:“去找毛巾来。”
罗振慌忙去找了干净毛巾来,叠好递过来,尚云乐将刺入的灵气顿了一下,杜晚晚无意识地随着松口。裴星遥从她嘴里抽出手掌,将毛巾塞入她的口中。
右手手掌的虎口,已经鲜血淋漓,前后各有一排深深的牙印。
“裴助理……”余嘉妮看着都觉得疼,转身就要去拿医药箱给他包扎。
“不用,我练武的,一会儿血就止住了。”裴星遥语调寻常地叫住她,好像受伤的不是他的手。“余医生,你留在这里。”
他是怕尚云乐对大小姐不利,在场没有人能看出,要她盯着,防止医修的卑劣手段。余嘉妮都明白,但是……但是他的手。
她的心都跟着颤抖了。
当初大小姐忽然点名要他这个小员工到身边当特助,其实所有人都反对。要不是那时候杜晚晚的大小姐威严已经很重,他甚至可能会被辞退,从此再也不能靠近润嘉投资集团,更别说靠近杜晚晚了。
就是他当了助理之后,余嘉妮跟罗振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生怕这是另一个向永康。
杜晚晚跟她母亲杜清嘉不太一样,杜清嘉会相信温情,被人骗了就认了。他们这位大小姐,越是相处,越是能明白,她的个性决不妥协。要是想从她手上夺走杜家,除非踏着她的尸体。
对裴星遥,他们一直不放心,担心他别有企图。
但是这一刻,看着他血迹斑斑的手,余嘉妮终于清晰地感觉到,他是真的关心大小姐的。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是真的愿意为了大小姐豁出性命的。
只要大小姐好好的,别说他只是被咬一口,就是把他的手剁下来安在大小姐身上,他也能亲自操刀,剁出个完美形状。
这认知让余嘉妮都恐慌起来,她的注意力渐渐从杜晚晚身上,转了一半到裴星遥身上。
但一向感觉敏锐的裴星遥,此时居然对周遭一无所知。他专注地看着杜晚晚,留心她的每一点反应,紧紧地搂着她,阻止她身体因疼痛的本能造成的伤害。
全神贯注,表情很是平静。
在这种情况下的平静,简直太可怕了。就像打了一个铁铸的牢笼,冰冷地将野兽关在身体里。
一旦这冷静失守……万一大小姐的身体真的不能治愈,只能保守治疗……
余嘉妮不敢想象裴星遥会是什么样子。
漫长得仿佛千百个世纪的一个小时,终于过去了。等一缕灵气从杜晚晚的左手指尖溢出,尚云乐说出“好了”两个字,杜晚晚的身体最后痉挛一次,随后软成一滩,彻底晕了过去。
裴星遥的脸,包括他的嘴唇,也全部失去了血色。
好像遭遇了一场酷刑。
余嘉妮的心都跟着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叫道:“裴助理……”
裴星遥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动作很是轻柔地将杜晚晚抱起来,很客气地问:“尚医生,大小姐现在能沐浴更衣吗?她什么时候能醒?请在她醒来再告知结果。”
“可以的。她意志力很强,大约十五分钟左右就能醒。”尚云乐看着他,目光也很复杂。
裴星遥却再一次忽略了所有人,径自将杜晚晚抱起来,往浴室走去,嘴上说:“余医生,麻烦你跟田思思一起,帮大小姐沐浴更衣。”
余嘉妮已经没了方寸,点点头,叫来田思思,帮昏迷的杜晚晚洗去全身的冷汗,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最后,还是由裴星遥进来,将她抱回床上躺着的。
她的长发也被冷汗打湿了,洗了一遍。裴星遥便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让田思思拿来吹风筒,自己轻柔地给她吹头发。
头发刚吹干,杜晚晚的眼皮就动了一下。
裴星遥立刻将吹风机收起,小心地扶着她躺好,自己则后退几步,让开床头的位置,将站在床边。
“大小姐?”他低头看着她,很轻柔地叫了一声。
杜晚晚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双镇定到像是把情绪都一股脑儿强制冰封的眼睛。
她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了,对他笑了一下:“没事了。”
裴星遥也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
他站直了身子,不近不远恪守着距离地站在离四柱床距离床头1/3的位置,语气如常地汇报着:“尚医生已经检查完毕了,我让她等您醒了再宣布结果。”
“嗯。”杜晚晚整个人虚弱不堪,似乎只剩下睁眼跟说话的力气而已。不知是不是糊涂了,她忽然又说了一句:“没事了。”
然后看向尚云乐,说:“尚医生,我的情况怎么样?给我一个简报。”
没有人知道,她先艰难地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了一下裴星遥垂在身侧的手。然后,才说:“没事了。”
也没有人知道,镇定自若的裴助理,手指在无法控制地轻颤着。刚刚那一个小时的恐惧,好像全部压在他的手指上,震荡着他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