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一松手,曹襄便蹿了出去,直扑到了摇车旁,踮起脚,扒拉在摇车的边边上便往里瞧。
曹盈已哺了母乳,被整个裹在柔软的绒毯里,睁着眼却没有哭闹,看得曹襄格外新奇——他本以为曹盈是睡着了才没什么动静的。
她脸蛋莹白,虽五官还未完全长开,却因颊上没有什么肉,而显得脸盘小小的,唇也不较寻常婴儿红润,只是泛着水光的浅粉色。
那双淡棕色的眸子此刻倒映着曹襄的样子,让他激动得想要大叫。
但他到底还惦记着不想被人抓着了,明日白挨平阳公主的打,便掐着嗓子向霍去病喊:“霍去病你快过来看,我妹妹看我了!”
他伸出手,尽量放轻力道地拿食指戳了戳曹盈的脸,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触感叫他更兴奋了。
“太可爱了这也!先生管这种叫什么来着,对了对了,冰雪可爱!不对,冰雪那冷物哪比得上我妹妹,她比冰雪可爱多了!”
“你抟雪球砸先生的时候,玩得不也老开心了。”霍去病堵了他一句,又瞧了瞧外面的动静,到底是没抵住他自己对曹盈的好奇心,也摸了过来。
他较曹襄小一岁,身高不如曹襄,便是踮起脚也看不到摇床内的状况,因而只得先去搬了个小脚凳垫着脚,这样高度才超出了摇床一截。
借着柔和的月光,他得以居高看着摇床内躺着的小小婴童。
他人弗一出现,她的视线便转向了他,与他对视上时忽地朝他笑了,无邪的笑容叫霍去病也生出了些欢喜,下意识也对她笑了,赞同曹襄的话道:“确实可爱。”
自己的妹妹被肯定曹襄高兴,只是曹盈这样的区别待遇却让他心中嫉妒不甘了。
“怎的你一来她就冲你笑!盈盈你看我,看我呀,我才是你哥哥啊!”
曹襄不甘心地唤着曹盈,却还是没能唤得她的注意力,又不能拿她如何,只能自己憋起了气。
“许是你方才将她戳得难受了吧。”霍去病见她娇嫩的脸颊有半边有些发红,安慰似的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她的脸。
但他没能多动作,因为他的手被一双小手捏住了。
捏着他的力道不大,似乎稍一挣便能挣开,但是她柔软脆弱的样子让霍去病不敢动作,只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曹盈。
她的绒毯裹得不算紧,但也不是婴童轻易就能将手抽出的,更别说这么捏住他的手了。
曹盈确实是用尽了浑身力气才挣出手来抓住他的。
婴儿的体力不济,她更是弱质,只这么一动,熟悉的体虚之感便涌了上来,让她心肺难受,有些窒息感,只得张着小嘴喘了会儿气,但那双眼仍不愿从霍去病脸上移开。
她聪慧,一见自家兄长的幼年便意识到她是重生了,回到了二十一年前方出生的时候。
依然还是这副羸弱的身子,但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她终于得以抓住这个人的手。
曹盈认真地打量着他,男童五官很精致但并不女气,与身侧同样俊秀的曹襄一比,少了一分贵族血脉里的内敛矜持,多了一分天然就有的不羁骄傲。
一笑便将两颗小虎牙给露了出来。
很好看,让曹盈移不开目光也放不了手,倒是主动以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感受他比自己略高些的体温。
霍去病与曹襄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总不能强动作真伤着了她。
“她许是将我的手当作玩具了,你去找个玩具引她注意力,她应就松手了。”还是霍去病想出了个法子,支着曹襄赶紧去寻个玩具替了他。
他两本就是偷摸着来的,待的时间不能太久。
因着无论是叫府中人发现他们两半夜没在屋中安睡,还是一会儿睡在隔壁的奶娘回来,发现他们两偷偷来撩拨曹盈,明日怕是都逃不过一顿平阳公主的教训。
然而曹襄在屋中好不容易寻来的几个布偶都没能哄得曹盈松手。
他怕真叫人抓住,慌了神,也不论曹盈这刚出生的婴儿听不听得懂他的话,便向她讲起了道理。
“盈盈你松手吧,时候不早了,我与霍去病需得回去了,你不晓得娘亲发起火来多可怕,你也不想看爱你的哥哥挨打吧。”
曹襄配合着自己说的话,手舞足蹈地形容起了平阳公主发起火的样子,试图让曹盈明白。
然而他的动作不够形象,曹盈也从未见过平阳公主发火,实在不知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情状。
母亲面对她的态度总是慈爱而带着些忧心的,便是她求着退婚的那一次,母亲虽表露出了些愤怒,却也不是对她的,因而刻意压制住了。
平阳公主只是抚着她的长发说,往后不会再容人来她面前嚼舌根,她是平阳侯府的女儿,陛下的外甥女,谁若是不识好歹,她这个母亲绝不会轻纵。
之后曹盈便听戴雪说,那曾与她订过亲的世家,家主于朝堂上犯了错遭了驳斥,一家皆被驱离了京都。
远离了京都这权力中心,回到封地虽说吃穿不用担心,却也只能从此沦落成二流、三流的家族。
一个没有未来的家族,他家嫡子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好亲事。
“盈盈你是不知晓,上一次我向先生扔雪球,不留心扔中了爹爹,害得爹爹烧了两日,娘亲就亲拿柳条抽了我一顿,还罚我跪祠堂跪了两日,只有清水和干饼,我都饿瘦了一圈!”
曹襄回忆起上次跪祠堂的经历就心有余悸,不过为了维持做兄长的尊严,还是没说他被入夜后黑漆漆的祠堂吓得满脸是泪,哭喊着让平阳公主放他出去的事。
“你倒是记着罚,记着厉害,怎还皮猴似的犯事。”清润的男子声音忽地响起,曹襄猛地转头向声源处。
他头扭得太快,竟将脖子扭着了,“哎呦”一声差点坐倒在了地上,却被男子快步接着了。
原是平阳侯曹寿来了,他被曹襄撞在胸膛,闷哼了一声,因这力道退了几步,好歹是站稳了脚步,有些好笑地骂曹襄道:“毛毛躁躁的,也不知道是与谁学的,唉。”
曹襄手摁着脖子的酸痛处,眼眶中是先前被痛激出的泪,委屈地喊了声“爹”,又念着自己这是被捉着了,便小声地求情道:“你别与娘亲说嗷。”
“你知道你娘亲的厉害,便少触怒她。”曹寿有些无奈地在他鼻子上点了点,扶着他站稳了,这才行至了摇床边,见着了曹盈捏着霍去病手不放的情景。
霍去病小声地唤了声“侯爷”,也认了个错。
曹襄点点头没有与他计较:“我知晓必是那皮猴拽你来的,不是你的错,无妨。”
曹盈淡棕色的眸子终于换了注视的对象,虽然仍不愿放开霍去病的手,但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曹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