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方才思索许久,也没想出还有谁能担起这样的任务。
如果让他自己去又无法做到,他如今侍奉太皇太后左右,为太皇太后饮食所用心,自然是没法常出宫至平阳侯府来看顾曹盈的。
长叹一口气,他也没有再拐弯抹角,直接将这法子的难处说与了平阳公主听。
“如今小小姐年幼,我所能想的不过是让她用些羊乳多见见阳光。但往后小小姐稍大些,需用的法子便不同了,公主也不好一趟趟地往宫中来问,怕是还需在民间寻问一个良医才可。”
平阳公主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周先生说的确实是实话,便只好按捺下这难过,细细询问起了日常照顾曹盈还需要注意些什么。
“阿慧你有工夫琢磨这些琐事,还是赶紧想法子再去寻个能人来得好,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事儿,你这羸弱的女儿未必耽误得起。”
馆陶公主旁听了一会儿曹盈的困境竟是乐了。
她自家女儿在刘彻宫中不如意,便连带着刘慧这刘彻亲姐她也看不过眼——阿娇就向她抱怨过刘慧向刘彻送美人的事情。
刘彻到底是大汉皇帝,她便是拿捏着长辈的身份也不好直接出言教训,还得经太皇太后这一层。
然而平阳公主她却是可以轻易压下的,自然便将对刘彻的恼火迁至了平阳公主身上。
平阳公主现在担心的正是良医难觅这一桩事,偏偏馆陶公主还要来戳她的心。
她呼吸稍乱,扯住已经气恼上头的曹襄,凝视一会儿自己这个姑母,到底没有说出反驳她的话,合了眼冷冷回道:“多谢姑母提醒,我记着了。”
“若是实在寻不着,便将她送至我宫中让周先生看顾着吧。”一直未曾发话的太皇太后忽然说道:“也给我这瞎老太太添些生气。”
“娘!”馆陶公主不等平阳公主作出回应,先一步阻止道:“你年岁大了,哪里还能照顾个闹腾的小婴儿,那岂不是要累坏了你?”
若是曹盈被太皇太后在身边养亲了,比自己还得脸了那还了得?
自己到底是已经嫁出了宫的女儿,便是常能往宫中看,也不能时时盯着宫中动静——馆陶公主想到这一层,便硬是要拦的。
“即便养在我宫中,也是宫女奶娘照看着,哪里能累到我。况且我听阿慧说,她这女儿不还是个安静的性子吗。”太皇太后并不认同她说的话,耐着性子细细向她说了。
“她是安静,但就她那样子也给你宫中添不上什么生气啊!”
馆陶公主气恼地就又要拿曹盈那副活不长的样子说事,但到底看着太皇太后寒下来的脸止住了,话中却不忘埋汰刘彻:“你若是想要得些小辈的乐子,不如叫阿娇来陪着你,总归阿娇也不讨皇上的喜欢闲得很。”
“你这不是胡闹吗,阿娇如今是皇后,自然是该坐镇她皇后宫中的,哪里总能像小时候似的来我这里淘气。”
太皇太后彻底忍不住了,驳斥道:“我看你这窦太主也是越活越回去了,与小辈较嘴也就罢了,怎连个婴童也容不下?”
馆陶公主少被她如此严厉地责骂,被吓得不敢回嘴,垂头却是心中更记恨平阳母女两了。
“谢祖母厚爱我家盈盈。”平阳公主方才听了太皇太后的提议便一直在思索,虽想着让曹盈被周先生照看着,但是到底还是没答应下来:“只是盈盈才出世,我舍不得她离了我身边。”
舍不得是真的,但是实际她想得更多的是怕曹盈侍奉太皇太后身边受委屈。
曹盈只是太皇太后的曾外孙女,本就隔了许多层在血脉上没有那么亲近,又只是个白身,但凡馆陶公主故意害曹盈,差使着宫人欺辱曹盈,宫人们也是敢的。
以馆陶公主的性子,这种事是很可能发生的。
平阳公主不大敢赌这种未来。
她不在宫中总是没法亲护着女儿,若真有那一日,太皇太后大概率也还是会护着馆陶公主,她都没法为女儿讨公道。
“你怀胎十月才辛苦生下女儿,舍不得是自然的。”
太皇太后用温和的口吻道:“这对你也是桩大事,你可先与平阳侯寻医问药,若寻不着再考虑我说的事。”
平阳公主感激她的理解,真心实意地与她道了谢,这才带着曹襄与曹盈离开了她的宫中。
“娘,你难不成真想养着阿慧的女儿在身边?阿娇都没有得你这样的爱护!”馆陶公主仍有些不依不饶,见太皇太后已没有生气了,便又讨起了说法。
“你呀,若是阿娇争气些能让你依靠着,还需我费工夫为你打算吗?”太皇太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轻骂道:“你母女两真是十成十地像,都没点心思的。”
“为我打算?”馆陶公主被她说得有些懵,不知道太皇太后是什么意思。
“娘年岁大了,也没有几年能够继续照看你了。阿娇又讨不得皇上的喜欢,与皇上说不上话。你这么得罪与皇上亲近的姐姐,有没有想过我死后你与阿娇该如何自处?”
太皇太后直白的话让馆陶公主一下噎住了,她倒是真没有想过这一层,她被太皇太后罩着肆意惯了,哪里会想如果没了太皇太后她会如何呢?
心中生出几分惴惴,但她口上仍是不肯服输地道:“我是皇上的姑母,阿娇是他的皇后,皇上本就颇依靠着我们,又能如何得了我们?”
她一副不开窍的样子,太皇太后也有些无奈,只能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自己仔细想想吧,总归如今娘还在,能让你靠着,你还有些余地能解决与他们的矛盾。”
“唉,娘。”馆陶公主思索一会儿便不想了,习惯性地便与她卖痴道:“所以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才行,我与阿娇可全依赖着你呢。”
太皇太后捏着她的手,舒缓了表情,到底是没有再与她说这桩担忧。
然而人寿岁总有终时,她又能看顾这女儿再几年呢?
第8章刘彻真正憋闷的人
“所以阿姐烦恼的就是这个?”
以玉冠束发的少年郎饶有趣味地低头瞧着正与他对视的曹盈,没忍住握住了她软乎乎的小手,感觉她似乎也回握了一下自己,笑着眯起了眼。
他正是才从上林苑归返京都的刘彻。
“盈盈体弱我总是需寻个法子的,只是如周先生那样的高人到底是可遇不可求。”
“我瞧着她倒是一切皆好,讨喜得很,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刘彻发现曹盈澄澈的双眼视线并不似寻常婴童飘忽不定,反而定定与自己对视,更觉出了自己与她有缘,又生出了几分亲近感。
平阳公主叹了口气,发现刘彻流露出的些许艳羡,知晓他是至今仍无子女,看着曹盈心中起了些波澜,便问道:“阿彻可想抱一抱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