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并不奇怪,朝中清流一脉弹劾容王的折子如同割韭菜般层出不穷,自己那时已经官居一品,是所谓清流里的清流,砥柱中的砥柱,谢春秋因此讨厌自己,实在是有理有据。
所以那些年里,兰璟只远远的看着她。
看着她在那里,在自己的天地里,做她纨绔不羁的容王,任情任性,明明京城之中,朝堂之上,皇权周围,人人战战兢兢,唯有她洒脱如此,活的自在如斯。
他幼年,一言一行都要照着兰家的规矩,等到一朝高中,少年成名如此,太招人妒,因此越发要克己复礼,不能出丝毫差错。
兰璟从未见过那样一个人,那般的无所顾忌,肆意妄为,周围人来来往往,唯有她是鲜活的,像是少年时,墨闻书院大榕树叶子上跳动的日光。
兰璟那个时候,是并未肖想过要去拥有这个人的。
他深陷官场,身边人事并非表面上那般平和,应付涌动暗流之外,能时不时看见这么个人,也就很好了。
可那时平沙因杀人下狱,谢春秋四处奔走,兰璟不忍见许平沙就此丧命,也不喜她焦头烂额,因此暗自出手,他没有想到的是,谢春秋会因此送来了食盒与古帖试探,也没有想到的是,谢春秋对他那显而易见的防备因此放下,两人竟然也可如平常相识一般说话。
他却不知道,只是这样一个开始,便有些情绪,便如洪水猛兽一般,再也遏制不住。
想要在她面前继续做那个云淡风轻温文尔雅的兰太傅,不知要付出多少忍耐。
他无比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痴心妄想会伤到她,海棠花会的雨里,兰璟等了半个晚上,只以为她是有事耽搁,但大病之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她去了兖州剿匪,那些日子里,他写去的信石沉大海,而兖州的消息寥寥,兰璟几乎已经失去了平素的冷静克制,唯一万幸的是那个人最后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可对于兰璟,明明他并未拥有过,却因此感知到了失去的滋味。
再见谢春秋,心里的贪妄再也止不住,面对谢春秋明显的疏离更是忍无可忍,兰璟忽然明白自己从前的种种隐忍是有理由的,因为有些人,哪怕只是碰过一次,便再也不想放手了。
而那日湖边柳下,谢春秋十分放肆的吻了他之后逃之夭夭,兰璟这许多年来,第一次深觉此人可恨,偏偏那时皇上要他清查盐务,那几日他想着谢春秋的那个吻,却见不到人无法质问,简直是要疯了。
直到从那人亲口说了‘喜欢’二字,兰璟方才觉出了几分圆满。
他活了这二十余年,难得有什么愿望,原来夙愿得偿的滋味,是这般美好。
从她说了喜欢他的那一瞬开始,日后种种,多少阻碍,兰璟从未放在眼里,他做得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也自然护得住她,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他只要谢春秋站在他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就足够了。
若说还有更多的,那便是他想要消解掉这些年来她眼中积攒的那点戾气,想让她回到年少之时,那个澄澈骄傲的小姑娘。
除此外的人事纷纷,人言凿凿,都不过云烟过眼,唯一眼前人,是毕生执着所在,这执着不知所起,惊觉之时,只剩一往而深。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正文都是女主视角,所以番外从兰太傅的视角写写这些年,不过讲真兰太傅从小对他家少夫人滤镜八百米,不用太过信以为真233333
第六十一章番外二
兰谢二人成婚不久,除夕年节便到了,是以对于谢春秋来说,这个年,是这许多年以来,最热闹的一个。
尤其大年初三那天,小皇帝驾临兰府,从前一天知悉此事开始,兰府中人便为了迎接圣驾忙得不可开交,到了初三那天,上上下下出门相迎,里里外外严阵以待,更是分外的热闹。
大周的皇帝们是都有这么个毛病,每逢除夕过后,年节期间,喜欢到重臣家中探访,以昭显主上恩泽,也不管他们这恩泽之下,旁人还能不能过好年,小皇帝过去也喜欢去容王府,至于这兰府么,自然也不是第一次来。
谢春秋觉着,小皇帝可能是觉得此一行既见了兰侯,又见了兰太傅与她这个容王,是分外的省事,以后大概还想常来。
她自己其实很懒得接待皇上,从前每次皇上到容王府,府里的下人几乎都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她也跟着不自在,可如今做了兰府的少夫人,这礼数就不能不周到。
幸而小皇帝没多久便令兰侯爷与夫人不必相陪自去休息,只留下他二人,倒还算体谅。
这时厅中奴仆早已屏退,小皇帝喝了一口茶,幽幽看了谢春秋一眼“容王这些日子日子过的可好?”
谢春秋笑嘻嘻的凑上前去“皇上,这里是兰府不是容王府,您大可叫我一声少夫人,或者叫我堂姐,叫他一声姐夫也行啊。”
小皇帝嘴角抽了一抽,没搭理她。
虽说是昭示恩泽,但皇帝在臣子家中,毕竟不宜久待,是以没过多久,便起驾回宫,谢春秋欢欢喜喜恭送皇上,结果小皇帝临出门前给兰璟丢了个担子,要他后日前去永州抚慰当地受了雪灾的百姓,谢春秋便知道他来这儿就没安什么好心,在背后很是翻了个白眼。
“对了。”小皇帝回过身来,向李公公使了个眼色,后者很有眼力见儿的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个檀木盒子,捧上前来“这是皇上对兰太傅与容王殿下的一份心意,祝兰太傅与容王殿下永顺心如意。”说着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对白玉如意,玉质十分通透,一看便知是难得的玩意儿。
谢春秋在方才小皇帝回身之时立刻换上一副恭敬神色,此刻越发恭敬与兰璟一同谢恩,小皇帝看了她一眼,道了句“两位爱卿不必远送了。”方才转身离开。
兰璟将一切看在眼里,暗自好笑,等皇上走远了,方带着她向回走,等回到房中,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一下。
“你啊,皇上一年比一年大了,你这胆子也是越发大了。”
谢春秋笑了两声“你放心吧,如今我已经不再搀和朝堂中事,他最多是瞪我两眼或在嘴上刻薄两句,不会真的降罪,”说着随随便便往椅子上一坐“他还不懂事的时候就坐上了皇位,旁的兄弟都远在封地,宫里的人都恨不能打个龛给他供起来,没人敢亲近他,也只有我入宫的时候,肯陪他玩一会儿。”
一说起这些往事,那些零碎光阴倒是纷至沓来,她向椅子里窝了一窝,觉得舒服了,冲着兰璟说得眉飞色舞“我说了你别不信,他那时候,还偷偷看过我带进宫的话本,我还帮他捉弄过他那个比段鸿之还严厉百倍的老师,彼时还曾答应过他要带他出宫去玩,只可惜最后未能成行。”
“只不过么”谢春秋叹息一声“这孩子实在老成的太快,那般顽皮的光景也没有几年,便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实在是流光飞舞,小皇帝渐渐的也都这般大了,最多再过几年,也要到了立后纳妃的岁数了,
谢春秋不由得感叹道“眼看着再过些日子,太后和群臣便要张罗着给他娶亲,他这脾气阴晴不定的,也不知日后谁家的姑娘这么倒霉,做了他的后妃。”
之后还不忘瞟了兰璟一眼“似你们这般自小受严苛教导的,都是如此少年老成么,把日子过得如此一板一眼,能有什么意思?”
兰璟没想到这也能扯到自己身上,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我都把你娶回府了,难道还能算做一板一眼”
谢春秋便笑了“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