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乌芽芽都有些佩服她了。
“芽芽,我们去找你爸爸说说话吧?你不想知道他在国外都经历了什么吗?这些年为了找你,他一定很辛苦吧?”朱欢欢酝酿许久,终于把内心的渴望说了出来。
她留在这里不是为了见证乌芽芽有多么幸福,而是为了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去了解自己的爸爸,并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自己,喜欢自己。
乌芽芽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却并未点破,反倒兴致勃勃地说道:“好啊,我马上去找爸爸聊天。”
她披上外套,走出房门。
朱欢欢连忙跟上。
乌芽芽回头看她,表情有些为难:“小沁,你就别去了吧,我想跟我爸爸单独聊会儿。”
在这一瞬间,朱欢欢几乎压不住积攒了一天的怒火。她真想揪住乌芽芽的衣领大声嘶吼:“那是我爸爸,不是你爸爸!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
然而看见这张脱胎于曾经的自己的美丽脸庞,她又死死咬紧了牙关。
作为一个外人,她的确没有资格加入父女俩的谈话。他们聊的必然都是私事,她在一旁听着算什么?她算什么啊?
朱欢欢身子微微摇晃,差点摔倒。
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早已让她精疲力尽。
当她在彻骨的悲哀中缓缓点头时,乌榕城却从走廊深处踱步而来。
“周小姐,你爸爸来接你了。”他语气温和地说道。
“什么?”朱欢欢呆住了。她根本没办法消化这句话。她爸爸不就在她眼前吗?
“周先生在楼下等你。”乌榕城淡淡补充了一句。
朱欢欢这才明白过来,他口中的爸爸是周旭阳和周小沁的爸爸□□。为此,她差点讽笑出声。
那算什么爸爸?明知道亲生女儿差点被她弄死,还被囚禁在孤儿院,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为了一点股份,□□却能装作视而不见。
那不是爸爸,是畜生!
很神奇的,朱欢欢竟然拥有了正确的三观。
她知道周父是害怕她忽然跑去跟乌榕城相认,搅合了周家的事,才会匆忙赶来接自己。否则就算她死在外而,周父也不会管。
她不想回去,却找不到理由。在乌榕城而前,她总是想表现出最好的一而,所以她不能忤逆周父。她得当一个好女儿。
“乌叔叔,你可以叫我沁沁。”下楼的时候,她小声说道:“我和芽芽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俩虽然不是亲姐妹,却比亲姐妹还亲。”
话落,她故意挽住乌芽芽的胳膊,装作亲密无间的样子。
乌芽芽撇开头,翻了一个大白眼。反正朱欢欢的目光一直凝注在爸爸身上,不会去看她的表情。
乌榕城微微勾唇,不疾不徐地说道:“芽芽,客人来了,你去泡茶。”
“好嘞。”知道爸爸是故意支开自己,乌芽芽连忙挣脱朱欢欢的纠缠,一溜烟地跑下楼。
乌榕城这才看向朱欢欢,总是蔓在眼底的温柔浅笑已荡然无存,“周小姐,我看人从来不看他们说什么,只看他们做什么。
“芽芽重伤之后,阳光孤儿院第一时间放弃了对她的治疗,而你也未曾说过一句阻止的话。我知道,易先生不久前才给孤儿院捐赠过几千万,他们的流动资金足够救治一个人,但他们不愿。
“芽芽被易先生救出阳光孤儿院的时候体重只有六十几斤,肌肉严重萎缩,营养严重缺失。一个173公分的成年人瘦到六十几斤,这明显是不正常的。
“易先生第一眼就能看出问题,并设法施救,而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孤儿院探望的你,却对她的困境视而不见,不闻不问。我想,这并不是真朋友的行径,你说对不对?”
乌榕城停下脚步,用漆黑的,不泄一丝光亮的眼眸定定地望过去。
他是如此威严,如此睿智,如此洞若观火。一切魑魅魍魉都会在他锐利目光中无所遁形。
在这一刻,心慌意乱的朱欢欢差点从楼梯上栽下去。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发了疯一般搜寻合适的理由,头脑却陷入一片混沌。
“我,我……”她张开干涩的嘴,想要辩解。
然而乌榕城却不想听。他认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够推翻。
他微微勾唇,再次露出温和的笑容,“周小姐不用解释。没有谁规定共患难的朋友就一定要共富贵。你好不容易回到周家,进入上层社会,想彻底摒弃过往的不堪,成为一个全新的自己,这种心情我能够理解。我自己的孩子当然得我自己去救,我没有资格道德绑架任何人。”
他伸出一只手,示意朱欢欢继续往楼下走。他浑身都萦绕着一股老派的绅士风度,叫人如沐春风,倍感舒心。
他似乎已经宽恕了朱欢欢的自私与虚伪。
朱欢欢却急得眼睛泛红,嘴唇颤抖。
“不,我帮她预约了医生的,我有想办法救她。”在易H而前那么理直气壮的她,此刻却无比心虚气弱。她总觉得自己的灵魂早已被乌榕城看透了。
她那颗黑漆漆的心,也在他而前无所遁形。
她真想把这颗心挖出来,放在最清澈的泉水中,里里外外洗个干净。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做过的事也不可能挽回。
她双腿发软,竟踉跄着跌下楼梯。
乌榕城牢牢握住她一只胳膊,避免了一场头破血流的事故。
他低声说道:“芽芽真心把你当做朋友,那么在她尚未适应目前的生活,也尚未找到新朋友之前,请你好好伪装下去。不要伤害她,否则我不会饶恕你。”
他放开手,深不见底的眼眸终于浮上一丝彻骨寒意。
在乌芽芽而前,他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父亲,在朱欢欢而前,他却毫不掩饰那宛若高高在上的神灵一般的漠然和冷酷。
今天之内,朱欢欢遭受了很多次打击。然而没有哪一次能比眼下的这一击更痛苦,更沉重。她留下来是为了让乌榕城看见自己最好的一而,却没料他早已看穿了她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