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这,王婶似乎就来劲了,拍手称快道:“夫人有所不知,安王府中有冰窖冰室,正是用来储藏新鲜的菜蔬,可保当季鲜味永存,到炎热的夏季还能随时吃到冰西瓜呢......”
王婶滔滔不绝着,许是乡音多了几分亲切,林长缨耐心听着,忍不住慨叹道:“看来你们殿下平时还挺有雅兴的。”
一番闲聊,林长缨眉目逐渐舒展,精神劲也跟着上来。
见林长缨用完膳,王婶让侍女收拾碗筷,随即识趣地告退,出北棠厢的一瞬,她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也算是搪塞过去了。
林长缨眸光沉沉地看向王婶带着侍女离开,心下的疑虑消解了几分。
萧雪燃拿来湿手帕让她擦手,注意到她的异样,问道:“小姐您怎么了?是王婶她刚刚做的菜有什么问题吗?”
林长缨回过神来,接过手帕说道:“没什么,看来只是我想多了。”
“您就是想太多了......”
萧雪燃洗着茶案的青玉杯,她可太清楚这两年林长缨就是自己想太多又想不明白才会变成这样,有时候真想还不如失忆好了,起码还想着活下去......
林长缨一怔,稍显无奈,看着萧雪燃这要命的洗茶杯力道,干脆接过来,有意扯开话题道:“好了,萧副将还是大发慈悲放过这可怜的杯子吧!去帮我拿纸笔和经书过来,和以前一样。”
萧雪燃欲言又止,心生气闷可也只好作罢,乖乖听话地转身去樟木箱子里找。
这两年在林家要不就是跟着林老太君在佛堂静心冥想,要不就是宅在屋子里练字抄佛经,不问世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直接在家里修仙成佛。
以前......将军可都是不信这些的......
是以房子过于闷热,她便让萧雪燃把东西拿到庭院轩亭下,四面微风袭来,反而多了几分清醒,消去午后的困倦。
不过几刻,几张笔墨练成摆放在一旁,林长缨聚精会神地书写着,面色凝滞,不喜不悲,笔锋回转间早已不见当年少年人的潇洒肆意,取而代之的是沉淀经年的平静温和,奈何在横折钩之处是同样的百转不悔,落笔决绝。
萧雪燃时而坐在她对面盯着发呆,时而跟着庭院的冬青树来场剑意决斗,时而跑上房檐踩雪玩闹,可见对于她来说是有多无聊。
不过一个时辰。
“雪燃。”林长缨唤了她一声。
一听到叫她,萧雪燃还以为有事吩咐她去做,眼睛顿时亮了亮,不料只听林长缨淡声道:“要不你回军中去吧!我给昔王殿下捎个信,做回你的副将。”
话音刚落,萧雪燃吓得一骨碌起身,喊道:“我不!”
林长缨早知她会如此反应,手里的笔也没停,垂眸叹息道:“要不回军中拿回属于你的位置,要不回江湖继承萧大侠的遗志,过些洒脱随意的日子,再者也可以和无恙跟在祖母身边,这么多选择,跟着我作甚......”
如今她放心不下的也就那几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和她一同长大的萧雪燃。
“将......”萧雪燃心头一热,着实不是滋味,心里一肚子话但又不知到该说什么,在原地来回踱步几圈,只丢下一句“我去泡些茶来”,就落荒而逃,亦是不甘,亦或是置气。
林长缨停笔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目光凝滞,喃喃道:“人生自古谁无死......”
这下一句,恐怕她也没有脸面说出来,思及此,便干脆放下笔,坐到亭内的青藤编织躺椅上,神色动容,双肩放松,整个身躯都埋进去,四肢百骸的知觉也渐渐变得迟缓。
今天有些日头,但吹的风仍带着几分冷寒,饶是她穿了件丝绒的长锦衣,也觉着有几分凉意,奈何现在也无暇顾及,既来之则安之,她盯着亭上挂着的青铃出了神,伴随着叮铃脆响,似有催眠之意,没多久便有些困,睡了过去。
约莫不过几刻,庭院的景墙处传来轮椅碾压细雪的声音,化出几道细细的雪痕,雪落冬青处,只余凝结在叶边随之滴落的水珠,染上墨色。
沈清辞向四周望了望,心下存疑,刚刚还听到王婶调侃萧雪燃在这里跟冬青树过不去,现在却出奇的安静,不知跑哪去了。
想着想着,沈清辞注意到屋外小轩亭的背影,坐在躺椅上,只留半搭在藤织上的手,垂落而下,不见丝毫可动之迹。
只此一眼,沈清辞瞳孔一怔,指尖微颤,脑海中瞬间快速闪过记忆深处的一些画面,怔然间,他到轩亭正面外的青石路上,将一切尽收眼底。
忽地,一阵不合时宜的寒风席卷而来,骤然吹散石桌上抄好的佛经笔墨,于竹纸散落纷飞的掩映下,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林长缨坐在躺椅上,似要被其吞噬,头偏在肩胛处,面容如死寂般苍凉,与周遭的落雪可争苍白,就此睡了过去,不复生机。
“长缨......”他喃喃念着,念着从未敢在她面前的念着的名字,几乎一瞬,他起身冲了出去,不料跑到轩亭的台阶之际,林长缨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蹙了下眉头,瞳仁微动。
仅是须臾间,于她睁眼之际,沈清辞深感不妙,顺势脚底一滑,摔倒在她面前。
林长缨微怔,不料一睁眼就看到沈清辞跪在面前,吓得她坐起身来。
“殿......殿下你......”可见初醒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不敌这眼前的惊雷若鸿。
沈清辞跪在冰冷的青石上,极力压制沉重的喘息,眸光尽碎间,地上誊抄的竹纸一角刺入眼眸。
“如梦幻泡影......”
他偏不信这是虚幻的泡影,更不信这命。
只此一瞬,似乎有什么东西灼烧着他的眼眶,敌不过反反复复的失而复得来得刺激,就此一瞬吞噬他维持二十年的冷静。
“林长缨!你就这么不想活了吗!这么冷的天就在这睡着了!难道你不知道你......”
话说至此,顿时语塞,复回的理智将他拉了回来。
林长缨被他这没来由的教训顿时懵了,本想扶他起来的手也悬在空中,久久未回过神来。
在通往北棠厢回廊中,萧雪燃端着泡好的茶,心中很不是滋味,回想刚刚林长缨的一席话,仍觉着压在她的心上,随即她余光一瞥,身后还跟着李成风。
“你跟着我干嘛?”
“我!”李成风被吓得一激灵,一双杏眼圆溜溜地转着,才反应迟钝地想起来,“我是来找我家殿下的,他说过要来找夫人的。”
萧雪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稍显无奈,不会是因为进宫的事吧......
但令二人没想到的是,掠过冬青树影来到北棠厢,看到的是轩亭下这番奇景,他们愣是呆如木鸡。
轩亭下。
沈清辞的清明逐渐复回,喉咙微动,着实受不了她这样的目光,随即以手撑着石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