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村的白天漫长而寂静,缭绕不去的雾气和遮天蔽日的枝叶把阳光挡了个干净,空气像是刚刚从劣质冰箱冷冻层里放出来的。
午后,阳光最盛的时刻,湿冷的气息略微收敛了一些。
裴雪听站在院子里,看着殷梅动作迟缓地翻晒发霉干瘪的咸菜。殷梅的表情有些迷茫,她在原地呆愣了几秒钟,任凭咸菜落到地上,很久之后才转身回到屋子里。
裴雪听随口问:“阿姐,不干活了吗?”
“阿姐?”殷梅脸上的迷茫一闪而过,又恢复了提线木偶的面无表情。她没有回答裴雪听的话,径直撞开她的肩膀进屋。
裴雪听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离开了这间屋子,直奔桥头。
这个时候的殷家村比清晨更加寂静,那些像是上了发条一样转个不停的村民都回到了屋子里,仿佛天上浇下来的不是阳光,而是滚烫的热油。
阳极阴虚之时,活死人会陷入虚弱混沌的状态。换而言之,控制他们的力量在此刻最为薄弱。
守桥的男人还在那里,但他已经不像前两次那样站得笔直,而是颓丧地坐在大槐树下。他看上去是年富力强的年纪,看向裴雪听的眼神却像个从坟墓里出爬来的死人。
“你出不去的。”男人低声说,“回到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离开。我们是一家人,所以要永远在一起。”
血缘,这是人来到世上获得的第一份羁绊。人来到这个世上就会被各种各样的羁绊牵扯,这是人和死亡之间的一道屏障。
然而殷家村的每个人,都被这份羁绊困在了这里。
“家人”不再是避风港湾的代名词,而成为了囚笼本身。
“你看上去是这里唯一一个有意识的人。”裴雪听居高临下地端详他,一缕长发在风中起伏,“你阻止了很多人进入村子,救了很多人。这究竟是你意识的残存,还是活死人的本能反应?”
男人从手掌间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谁?”
“以你还是个活人的时代来说,我是个天师。”裴雪听说,“这里发生过什么?”
男人的表情空白,说话很慢,“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叫殷平安,是这里的守村人。还有……这里死过很多人,像你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