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叫大夫。”
下人们也是乱做了一团。
许烟月闭眼前眼角还残了一滴泪,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这是做戏还是真的,只是失去这个孩子的感觉太过鲜明,让她在昏迷的那一刻只是想着,也许最该随他们而去的人是自己才对。
她像是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梦里的赵承宣依旧是那般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他慢慢长大成人,娶了相爱的妻子,他们会在花前月下琴瑟和鸣,会为了琐事争吵,只是她的宣儿向来体贴,不会委屈了妻子,一定会笨拙却又真诚地去哄着她消气。
而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个小小的少年终于长成了男子汉,沉浸在为人父的喜悦里。
许烟月带着笑意,看着这本属于她的孩子的一生。
直到梦的尽头,赵承宣又变成了离世时孩童的模样。
他站在不远处,身上还穿着许烟月熟悉的明黄色衣袍,脸上却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笑容,这一刻,就仿佛抛开了太子这个矜贵的身份,他不用压抑着情感,不用恪守规矩,只是一个渴望有人关心的孩子。
“舅母。”
他手上还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身影被光笼罩着,许烟月看不清模样,却直觉地知道那是谁。
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压抑了太久的泪水此刻终于夺眶而出,许烟月捂着脸跪倒在地,任由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明明是在梦里,可心痛的感觉却是那么真实地传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对不起,”她似乎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们有一个这么没用的母亲,对不起,一次都没有抓住你们的手。
“舅母。”赵承宣又叫了她。
许烟月抬头看了过去,赵承宣依旧是笑着,可那眼里又带着心疼。
“别哭。”那稚嫩的声音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许烟月的眼泪愈加汹涌,只能拿衣袖去擦。“舅母没哭,舅母只是眼睛落了灰。”
她知道,宣儿一直都是如此,便是承着自己那么一点少得可怜的好意,都是小心翼翼地带着惶恐,似乎就怕做错了什么自己就会不喜欢他了。
她明明一直都读懂了那孩子眼里的渴望,却从来没有回应。
“宣儿。”许烟月站起来,想靠近他,却发现无论怎么往前走,他们之间的距离都不会缩短分毫。
“舅母,”赵承宣的眼里心疼而又悲伤,却还是向她笑着,“我要走了,你别伤心。也别担心弟弟,我是哥哥,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好好带着弟弟的。”
他说完便牵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似乎是做了摆手道别的动作才转了身,许烟月在身后着急地叫他:“宣儿,你等等舅母,让舅母陪你好不好?”
赵承宣顿足回过了头,突然叫了一声:“娘亲。”
许烟月愣在原地。
“知道你是我的母亲,我真的很开心。”赵承宣的笑里带了一丝腼腆,“我一直都想这么叫你了,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不喜欢。”
“我……”许烟月的话都哽在了喉间,“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我……”
她因为流泪而说不完话了,她是多想亲口听这孩子亲口叫自己一声娘亲,可是,她怎么配做一个母亲。
赵承宣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
“娘亲,你别自责,不怪你的。”
他说完,仿佛如释重负一般,又重新回过头,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了光里。
许烟月的世界又回归到了黑暗,她跌坐到了地上。她的世界,已经看不到了一丝光亮。那残留的他们为数不多的接触,如今竟成了弥足珍贵的回忆。
而此刻邵家的主院里,正跪了一屋子的大夫。
“大人,”邵治看向了那个自始至终不肯离开床边半步的男人,“夫人已经没有生命之忧了。”
邵淮看着许烟月紧闭的双眼,他紧紧握着女人的手,就像是护食的野兽不许旁人的靠近。
“那她为什么还没醒?”
“这……”邵治一时也答不上来,夫人落水被救得算是及时,现在照理说是已经过了危险的阶段的,却不知为何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还没有醒过来的征象,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迟疑开口,“许是她已经感应到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不愿意醒来吧。”
邵淮没了声响,他静默了半晌,在众人都要被这沉默给压得要窒息了时,他的声音才终于传来。
“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只能一个个地退了出去,邵治走在前面,他一出去便长叹了一声摇摇头,谁能想到不久前他们还在为这个新生命而喜悦,结果一转眼就成了这样。
“唉,邵家想有个小主子怎么就这么难?”
钱平是最后离开的,他关门之时向里看了一眼,邵淮还穿着跳水救人时穿的衣服,虽然过了一整□□服倒是干得差不多了,但想也知道穿在身上肯定是不舒服的。
只是那人现在肯定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也只能无奈叹了口气,关好了门。
许烟月昏睡了三天,邵淮便守了三天,下人们有心想劝,也被那模样吓得不敢多言。
终于还是老夫人也坐不下去了,破天荒地出了自己的院子。
“母亲。”见到她,邵淮才终于有了动作。
老夫人看看他,又看了看床上的人,本是想来劝他,可到底是没忍住火气。
“我与你说过多少次,那女人就跟她母亲一样,是个什么好东西吗?你偏不信。她在宫中多少年?是个简单的吗?也就会在你面前装柔弱,把你哄得团团转。苦了月儿,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
她本就厌恶邵思秋到极致,如今又因着她失去了这么一个拥有孙儿的机会,心里也是恨极。
夏嬷嬷在一边劝她:“老夫人,您消消气,二爷心里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