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看陈见夏盯着他,就不笑了,眼神不驯。这是自然,温驯的人不会开学第一天就挂着一脸血。
见夏慌乱地扭过头,没胆量继续打量他脸上其他的部分。
“外面是哪个班啊?”男生没话找话,似乎有意缓解刚才的尴尬。
“一班和二班。”
“那你是……”
“我是饿晕的。”她看也不看他。
女孩子耍起小性子来很要命,见夏也不例外。
男孩无声地笑了,没有和她计较,“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见夏。”
“见夏?”
“遇见的见,夏天的夏,”见夏想了想,试探地反问,“你呢?”
“李燃。”
见夏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燃烧的燃。”他补充道。
“咦,”见夏惊奇地扬起眉,“很少见,为什么?”
李燃耸耸肩,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从包里拿出瓶矿泉水仰着头咕咚咕咚喝起来。
“我爸做生意的,迷信。算命的说我五行缺火,起名字的时候就用了燃烧的燃。”
见夏盯着浅绿色的纱窗,慢吞吞地自言自语:“这样啊,那我五行缺什么呢?……怕是缺钱吧。”
李燃没绷住,水从嘴角漏出来,洒了一身。
他上下打量见夏,陈见夏的脑袋愈发往左偏。
“你是哪个班的?”他问。
“一班。”
李燃吹起了响亮的口哨,“哟,尖子班,牛×啊,失敬失敬。”
陈见夏本就对卧虎藏龙的一班心生恐惧,此刻听出他语气中戏谑的夸赞,本能地低头否认,“他们是,我不是。”
“什么?”
见夏深吸一口气,“我是外地生,成绩也不好。”
“外地生?对哦,我听说振华特招了一批各县市的第一名,第一名还不牛×?”
李燃语气越来越愉快,像街边手欠的小孩,非要招野猫来挠他。
“你知道他们都是多强的人吗?”陈见夏稳了稳,慢声细语地,从林杨开始,将刚才于丝丝指给她的所有牛人转而介绍给了李燃,想不起名字的就随便安一个名字,仿佛只要把这些人比作未来的海森堡和薛定谔,她自己的平庸就立刻变得合情合理了。
李燃专注地听着,脸上的兴致与其说是来自陈见夏描述的这些牛人,倒不如说是来自她本人,小里小气,絮絮叨叨的。挺好玩。
“所以呢?”他兴致勃勃地追问。
“所以……”陈见夏来劲儿了,自如得像个于丝丝,“他们才是牛人呢,我今年要是也在省城参加中考,肯定连振华的边儿都摸不着。我能考好,只是因为县里统考题简单而已,说不定摸底考之后就要卷铺盖回家了,唉。”
“有这个可能。”李燃说。
陈见夏噎住了。
“所以你珍惜这几天吧,能来一次也不容易,当旅游了,算你命好,祖坟着大火。”李燃又说道。
陈见夏迅速瞪过去,湿漉漉的目光触及李燃真挚的笑容后不自觉向上飘,迅速被他头上的火苗蒸发干净。她本来以为他说这些贱话是故意的,现在倒不确定了。
“我觉得你也不用太担心,”李燃浑然不觉自己有多气人,一本正经安慰起了陈见夏,“其实你说的这些人我都认识。”
他朝窗外努努嘴:“那个女的,全市第二那个,近视900多度,摘下眼镜连亲妈都不认识;哦,还有那个男生,英语竞赛一等奖的,身高一米六,跑步比我四年级的妹妹都慢,因为逃避扫除被劳动委员揍得尿裤子,后来成习惯改不了了,你不信你把他裤子扒下来,下面肯定穿着尿不湿呢!”
“我扒人家裤子干什么!”陈见夏轻声抗议。
李燃自顾自接着说:“林杨就更别提了,他跟我一个初中的,人还不错,可惜啊,初三的时候给我们班班花写情书,被人家男朋友打掉两颗大门牙!后来虽然镶了假牙,总掉,吵架一急了就往外吐牙,跟暗器似的。唉,挺好一小伙,可惜了。”
“真的假的……”陈见夏听得出了神,不知不觉嘴巴都张成O形,她感到了一丝隐秘的快乐。
“心里爽翻了吧?”李燃话锋一转。
陈见夏一愣。
李燃笑了,这次的笑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你不会当真了吧?”他问。
陈见夏迷惑地看着窗外,渐渐反应过来:近视900多度的全市第二名根本没有戴眼镜,而英语竞赛一等奖是女生不是男生,林杨门牙缺两颗怎么可能见谁都笑,他又不是缺心眼……刚刚那段话恐怕是李燃根据陈见夏的介绍随口胡诌的,她却轻易接受了,她潜意识里也希望这些拿不上台面的隐私都是真的。
这是她开学的第一天。她晕倒,而且是饿晕的;被全市第一名背到医务室,却穿着一双露出脚趾的袜子;马上就要摸底考试,自己却一无所知;班级同学却都强得不像话,还提前补习了高中课程;好不容易吃个东西,还连续两次毫无形象可言地呛出鼻涕眼泪……
她愿意相信李燃说的都是真的。她希望这些都是真的。
“说白了,你就是妒忌他们这些天才嘛。其实你自己也不差啊,你们这些学习好的,都爱哭穷喊弱,假谦虚,实际上心里又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