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1 / 2)

她这时候看见实习大夫站在李燃身后,刚从门里出来,满脸惊恐。

李燃也回头,幸灾乐祸:“完蛋了,扼杀在摇篮里了,成熟女性的魅力也不管用了,吓着人家了。”

恍然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好像也是站在走廊里,她跟他推拉烫手的CD机,鸡同鸭讲,生怕新同学投来的目光,他却像个浑蛋祖宗一样,怎么都送不走。

二十九岁的陈见夏,终于还是被李燃气哭了。

蹲在地上,号啕大哭。

怎么哄都哄不好那种。

陈见夏坐到他车上,还是哭个不停,李燃哄累了,恹恹的,没有不耐烦,只有悔恨,像只瘟鸡。

他好像知道她只是崩溃了,与他犯浑有关,又不是完全有关。

还没发动车子,Frank的电话打进来,陈见夏手忙脚乱,想把鼻涕擤干净再接,又怕拖太久对面挂掉,只好塞着鼻子接起来。

她偶尔有机会私下和Frank交流总会努力用英文,起初是学Simon的样子,觉得这样可以拉近和大老板的距离,发现的确比较好用也符合企业文化,便养成了习惯。

但因为李燃坐在旁边,她感到羞耻,一颦一笑都无法自如。

Frank还是儒雅客气的——保持着他一直以来致力于塑造的形象,问她是否方便回公司,有重要的事需要当面问她。他人刚到达浦东机场,稍微休息一下,明天就可以面谈。

更儒雅的是他还听出了陈见夏鼻塞,问她是感冒了还是遇见somethingbad。

但也不妨碍他随口一问之后,坚定要求陈见夏回上海。

陈见夏有些遗憾自己提前见到了李燃,浑身的莽劲儿都散了,若是再早一个小时,她或许会带着Frank的大爷一起问候。

也不知道Frank知不知道大爷指的是亲属关系里具体哪一位。

终究她还是回答,好的,没问题。

因为李燃温柔看着,陈见夏连带点阴阳怪气的一句fine都讲不出口。

她挂下电话,李燃问:“老板电话?你要回上海?”

“嗯,”陈见夏自嘲,“我觉得,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

“工作要丢了?”

“有可能……我怎么觉得你挺高兴的。”

“看别人倒霉,谁不高兴啊?又不是因为你特别。”

陈见夏笑了,还不到下午两点,她大喜大悲,折腾得麻木,反而聪明了些。

“我听出来了。”

“什么?”

“你一直在跟我呛着碴儿说话,故意的?”

“放屁。”

“果然。”见夏凑近他,不在乎自己哭成什么形象,盯得李燃偏转目光,甚至摁下驾驶室的玻璃,仿佛要顺着窗口弃车而逃。

果然,多大年纪的狗,习性都不会变。

车忽然马达轰鸣往前蹿了半米,见夏被唬了一跳,差点叫出声,转头怒目,始作俑者一脸无辜,问她,到底吃不吃饭?我要饿死了。

旧情人纠结在情爱上一定会吵架,但讲起别的,往往比家人还亲密。

陈见夏在爸爸的病情上没矫情,救命的事情,她没必要,如果真的有半点作用,她下跪都可以,何况李燃不是拦路恶霸。

是他穿过了到处贴着放射危险的迷宫,准确地找到了她,在她溺毙前一刻将她捞出了情绪的水面。

李燃静静听着,没在这个话题上抖半点机灵,这不是能气人的事。

他们吃完了面,陈见夏终于能买单,两碗面加一碟酸黄瓜,一共42.6元人民币,她有些没面子。

“吃饱了吗?”作为“请客”的人,她还是有资格关照一句的。

“还行吧,”李燃说,“难吃。”

又开始了。像个为了让你注意到他而四处惹祸的可恶小孩,你跟他讲道理是万万没有用的。

见夏将话题拉回正轨:“我查了一些文献,刚在车上也把片子部分拍给了我学医的同学,目前门静脉癌栓病例普遍都是病灶在七周左右转移,一旦转移到主静脉,癌细胞全身扩散……官方的死亡周期是2.5—2.7个月。”

李燃抓重点:“七周内搞不定,七周后就等死。那就是,七周之内需要完成肝移植。”

见夏点头,又摇头,“我也查过了很多,七周不是不能做,但绝对不是我爸这种能做得成的。有次忽然遇到AB型的肝,能配上型的病人不多,以为天降喜讯了,等了一夜,最后还是给了别人。我妈妈总说其实按顺序,我们排在前面的,但她也不知道肝源具体的去向,可能是被害妄想症,总觉得自家没门路关系,所以大夫说什么都不信。也有可能,她猜的是对的。”

李燃不置可否。他明白陈见夏在说什么。

上车前,他问,你要不要坐后排,还能躺下睡一会儿,我看你好像是累了。

别对我这么好。

陈见夏只是在心里想想,讲出口实在矫情卖弄得过分了。

她蜷缩在后排,枕着车上的一只小靠枕,还好是纯灰色麻布纹的,上面没有什么让她不安的少女心卡通图案。

“有时候觉得生活是个黑箱子,你在这边疯狂输入,传进那个密不透风的黑箱,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推导不出机制原理,它忽然就吐出一个结果,吐出什么你就接受什么。”

见夏迷迷糊糊的,随着车身起停摇摆,眼皮愈发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