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1 / 2)

女人做皇帝,就和男人做皇帝一样,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第65章第一卷完

过了秋猎,天气就会渐渐转凉。

皇帝把李安然猎的虎剥了皮,赐到了宁王府,说是给李安然当褥子垫着,一同赐下的还有一些宫藏的金饼子等等,说是让李安然和妹妹们一样去打一套喜欢的首饰。

李安然当然是不会拿这金饼子去打什么首饰的。

她现在正坐在廊下剥菱角,现在的菱角老了,嚼起来没有嫩菱角那么鲜甜,反而是米饭味更浓了一些。

荣枯再过两天就要从宁王府搬出去,搬到报恩寺去。只不过因为报恩寺没有冬三月的限制,所以如果李安然想要见他,其实也可以去。

李安然剥菱角吃,他就坐在边上缝补自己的旧僧袍。

李安然可以说荣枯是她见过最节俭的僧人了,他全部的家当也就是那么几件旧僧袍,只要还能穿旧的,他就不会去添置新的僧袍。

大周僧人管理照搬魏朝,有“无制”的豁免权,寺庙可以用王府的规格,上部座的僧人可以穿绸,下座的僧人则依然以麻、葛为衣。

李安然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荣枯身上穿着的衣服并不是丝绸,但是质地远比麻、葛舒适,她在边上的水盆里净了净手,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荣枯的衣服:“我之前就想问了,你这衣服到底是什么质地的?竟然透软不逊丝绸。”

荣枯见她捏着自己僧袍的袖子揉搓个不停,便回答道:“之前小僧不是给殿下看过保存石蜜用的白叠子吗?这就是用白叠子织的。”

“祖父当年从天竺一路往丘檀传法,一并带到丘檀的除了石蜜的熬制方法,还有白叠子的种子,以及用白叠子纺线、织布的方法。”荣枯想了想,继续补充道,“在丘檀一带,不少寺庙都种了白叠子,僧人也纺线织布,自给自足。白叠子的种子也能拿来榨油。”

“种?”李安然敏感的抓住了这个词,“这白叠子是从地里种出来的?多久一熟?如何收获?怎么处理?”

荣枯为难道:“我离开丘檀太久了,逃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带上种子,如果殿下想要,恐怕得等从那一带来的商人一时兴起,带过来了。”

李安然闻言,也没有太失望,只是在嘴角抿起一丝笑意:“总归在那就行。”

荣枯不能体会她言下的深意,安慰道:“若是西域的形势稳定些了,也可……”他说到这里,却自己住了口。

他当年出家为僧的时候,正是丘檀时局最为动荡的时候。

丘檀将军阿木图在老国王崩逝不到十天就叛乱,杀死了继位的新王,还有王室几乎所有的男孩,让老丘檀王唯一的幼女在改嫁给他和出家之间选择一个,最终逼迫王太后带着公主一起出家为尼。

公主的丈夫是前国师的儿子,在丘檀国内叛乱骤起的时候,正带着军队在外抵御象雄和高昌的联手入侵,最终因为粮草不济,两头受击,困死在了一处险谷。

丘檀王太后是楼兰的公主,在出事后没有多久曾经向楼兰求援,然而楼兰能够做到的,也就只有将王太后从时局动荡的丘檀接回到楼兰去了此残生。

公主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原本是保不住性命的,她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了刚好在丘檀游学、讲法的高僧,让他带着这个孩子远远的离开丘檀。

李安然见他持针的手微微捏得指尖有些发白,便开口道:“我倒是能写封国书给丘檀,但是我记得丘檀现在的君王是叛乱上位,并非正统吧。”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全然把自家王朝也是造反上位这件事给忘了——不过考虑到李家和魏朝元家那么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戚关系,她就当自家灭燕是拨乱反正了。

什么?她耶耶也是造反上位?

都是姓李的,家里人打架算什么造反。

荣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尖锐的针尖扎进了他的食指里,从伤口处沁出一滴浓艳的血珠,他抬起手来将手指含在嘴里,唇齿间溢满了让人反胃的铁锈味。

他很少露出这样的情绪波动,李安然冷眼看着,眼神中露出一丝玩味来:“法师,我记得你是丘檀人吧?”

荣枯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你出家的时候,正好是二十年前,这不就是丘檀时局动荡那段时间吗?你是为什么出的家?五岁出家,总不可能是闻佛感召,天降佛子吧?”李安然剥了几个菱角,放在盘子里推给荣枯。

后者手指不出血了,便拿了一颗送进嘴里:“母亲送的。因为待在丘檀活不下去。太乱了。”

“是吗。”李安然也不接着往下问,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战乱总是百姓无端受苦,这个我懂。”

荣枯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李安然把手搭在膝盖上,抬起头来看远处的流云。

——他眼前这个女人,是大周权柄最盛,手握重兵的亲王。

赤旗军所往,如黑色的洪流一般无人可挡。

如果——

他垂下眼眸。

当初在明湖边上,他看到李安然第一眼,当她蹲下身来,单手捏住他的下巴,逼着他直视自己眼睛的那一刻。

在他认出了这双眼睛的那一刻。

有一个想法在他的脑子里杂草一样拼命的生长——她是坐拥大周最强、最精锐的军队的人。

她是骁勇善战的祁连弘忽——

如果、如果……如果——

这不是他应该想的东西,所以那时他下意识的避开了那双能拥有着能把人的灵魂都灼痛的眼神的眼睛。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害怕的到底是李安然,还是自己心里那时不时会冒出来的杂草一般的邪恶念想。

若是有人问他,他恨不恨阿木图,恨不恨猜忌自己的父亲而害死他的丘檀新王——即使过了二十年,他心里依然是恨的,每每想起来,总能让他在梦中惊醒。

幼年时每次在梦中哭喊着醒过来的时候,师父总会带着他彻夜念经,告诉他在佛经里可以寻找磨平这种恨、这种痛苦的方法。

二十年过去了,他对于佛法越发精进,却始终没有像师父说的那样在佛法之中寻找到缓解自己痛苦的方法。

——聪慧如提婆耆,他是知道的,只有一种方法能彻底消弭着缠绕着他的业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