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史家的轿停在府邸的牌匾下。
四个轿夫和身后佩剑的家丁都着斗笠蓑衣侍立,那上面沾雨,让两盏冷白的灯笼照得泛亮。
前面的两轿夫相互使个眼色,都一脸郁气。
这时节非得晚上出门已经够难为人,王夫人方才又磨蹭片刻。她走了没两步便叫停轿,要回去换件衣裳。
这一等便把雨点子等来了,不得已人人换上蓑衣,又厚又闷,而且雨天路滑,泥泞更难行。
若是她不多事,这会早行至峦山脚下了。
怀着这样的气闷,片刻后王夫人携两婢女返回轿中时,轿夫觉得这轿比平日吃重,疑心是后面的轿夫也有怨偷懒,刻意把力递到了前头,便也故意往后使劲。轿子便摇摆起来。
王夫人坐在里面,竟然闷声容忍。因为不受宠,她脾气一向好,好得有些小心翼翼。倒是那随行丫鬟喝了一句:“晃什么晃,稳当些。”
轿夫收敛了,可是轿子还是重,等一脚一滑,走到峦山脚下,他的额头都冒了汗。
雨使山间浮了一层灰白的烟雾,漆黑中满是树叶的潮气。除了山影黑些,四面静些,好像没什么异样。天上有月亮,地里还有蝉声呢。
轿夫拿手背擦擦汗,准备落轿。
就在这时,忽然眼前一暗,明月瞬息被遮掩,一股凉飕飕的腐臭味混杂着血气扑鼻而来,只身后听得一片尖叫,“哗啦啦”的佩剑出鞘此起彼伏。不知谁喊了一句“那东西来了”,一下将众人吓破了胆,便有不少人掉了剑。
轿夫睁圆的眼珠里倒映出一片黑雾,慌乱中轿子失去掌控,“咣当”一声便砸在地上。
人群瞬间奔逃。两个丫鬟像跳出口袋的鱼一般钻出轿帘便跑。然而一道金光如波浪涌来,一闪而过,所有声音一下子凭空消失,包括那满山乱跑的人。
那遮天蔽日的黑雾缓缓下落,凝成个约两人高的细长影,弓形背,极小的脑袋,细长的手臂,身上黑雾盘桓,更像是某种人立而起的竹节虫。魔的脑袋转了半个圈,似在疑惑。
刚才好些人,一下子都不见了。
地上只剩下一抬孤零零的跌散架的轿,和满地散乱掉落的佩剑,薄薄的剑刃倒映雪亮的月光。四面静得能听见风声。
风将绣八瓣莲花的蓝呢轿帷吹得往里缩去,隐约勾勒出一小块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