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1 / 2)

时而,那人声线微扬,像与他算旧帐般说道:“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取代你。上一世分明是你自己承受不住,主动将身子让给了我。我承受着失去她的痛苦,上千个日夜整整三年,而你麻痹自己,把身子让给我,藏在没人打扰的地方睡大觉。”

“这世,看到与她永伴的机会后,便打算让我离开?”说到这句时,那人向后退了两步,姿态散漫地靠在墙角,哪哪都如他一样的面容浸在阴影里,神情再难瞧得真切。

裴和渊眉间敛起,脑中巨潮般杂乱的记忆胡乱交错着,试图理出些什么来。

而若他于梦中与那人起了争执,那人则会冷笑着拿话语威胁他:“上世你主动将这身子让给了我,这世,你觉得自己还要得回去么?”

那人唇角泛着诡异的笑:“你当真以为自己能算无遗策?世事总有成因。上一世我能杀了你,这一世,照样可以。”

“斗什么呢?不如换个你我都能接受的法子,”那人循循善诱:“咱们和平共处,不要让她看出破绽便是,如何?”

“你不想面对的事,换我来就是了。所有痛苦的记忆都推给我,我乐意和它们相处。”

政令受阻,在朝堂之上被臣子变相违逆,被常太后当众下脸之后,那人则会在梦中对他说道:“杀了所有对你有阻碍的,妄图控制你的,不听你话的,想从你手中夺走她的。”

若他挣扎,那人会用冷冽如劈的声音嘲笑他:“你忘了么?杀戮曾经替你冲走失去的伤痛,亦能能带给你无上的快感,你为何这样平和这样懦弱?你不像你了,你还是你么?”

哪回梦醒,裴和渊都是头痛欲裂,感觉空气无比稀薄。唯有睁开眼看到怀中之人,唯有张着双臂将她抱得再紧一些,他才能得以缓和。

便好似,她是他的良药。

约莫过了一旬的光景,关瑶清涕止住风寒也好了大半,却又听说罗澈升与邱氏在宫外偷\.情被人撞破,最终邱氏不得不入罗府为妾的消息。

若说这事与裴和渊没有干系,关瑶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才出正月不久,裴絮春便在邱氏“不小心”的冲撞之下,提前了一个多月早产。

她本便不是身体底子多好的人,早产这一回险些要了她的命。

而自上回险些被常太后得手之后,裴和渊再不放心关瑶一个人在宫中,哪怕是出宫去臣子府上宴饮都会带上她。

裴絮春生产这日,关瑶自然也被带去了罗府。

早产的裴絮春情形危极,而罗澈升反倒疼惜起故作柔弱的邱氏来。在邱氏使苦肉计跪晕在产房外后,罗澈升再顾不得其它,亲自将人抱回居院,直到裴絮春腹中孩子呱呱坠地,他才再度露了面。

而对于险些死在产房的正妻,他倒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切,只来来去去也只是问那么几句。且戏做过了头,便要多假有多假,直令关瑶反感不已。

再看裴絮春,因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两只眼珠子更是灰败死寂。面对罗澈升的假意殷情与关切,她只是呆呆地回视着,如在看着生人。

关瑶给裴絮春递了回茶,间歇却撞上罗澈升的目光。也不知是否她多想,只觉得这人目光中带着些诡异的急闪。

本便不大待见这人,关瑶稍站了站,便掀着帘子出去了。

后世中她到底与裴絮春合谋了一场,虽裴絮春对于前世说得不多,但自裴絮春的自叙之中关瑶得知,自打她撞破罗澈升与邱氏的私情后,便差不多对这个夫婿死透了心,而关瑶也知晓她之所以会诱得席羽对裴和渊出手,不外乎是罗澈升拿出生的孩子设局威胁她。

产房之外,裴絮春请的奶嬷正抱着拭净身子的婴儿出来。见裴和渊面无表情地立着,气势拒人于千里,奶嬷再是有心带着小主子过去讨喜,也难免在原地踟蹰着不大敢接近。

关瑶瞥见了,便主动过去将孩子接抱过来。

刚出生的婴儿本就小小的一团,早产儿更是比小奶猫大不了多少。红红皱皱的小身子,闭着眼睛在发着些无意义的音节。

关瑶知晓裴和渊还是担心裴絮春的,不然也不会带着资历最高的老太医来这府中。

她跟着奶嬷学了学抱婴儿的姿势,便端着那小小的襁褓走去某个故扮肃容的人身边:“殿下,你瞧这孩子多好看。”

裴和渊瞥了一眼:“丑成这般你也能空口说瞎,真是难为你了。”

关瑶不以为意,还存心逗着小婴儿道:“唤太子表舅。”

“……胡言乱语。”裴和渊嗤笑着挪开眼,再不想理会她。哪知他才欲抬步离开,却听得关瑶咋呼了一声:“我手抽筋,抱不住了……”

眼见她当真开始手抖,人也向下矮了矮,裴和渊只得生硬地接过襁褓。

软软的,还不如他手臂长的身子挨到怀中,皱如小老儿的婴孩不停张嘴伸舌,在襁褓中蹭来蹭去没个安分。

在关瑶拾人牙慧式的教导中,裴和渊渐渐学会了以何种姿势抬抱婴儿。他正是心中各种不得劲时,忽又听关瑶“咦”了一声:“这是什么?孩子头上怎么有疤?”

奶嬷上前看了看,再笑着答道:“回姑娘的话,这是奶痂,不碍事的,过不了多久便会自行脱落了。”

关瑶大感惊奇。怀着些私心,她当即缠着那奶嬷问了又问,又是问孩子头上那奶痂何时能掉,脖子多久能硬,头发几时得生,甚至多少岁时能坐能站,她都问了个遍。

且在看着这小婴孩时,向来聒噪的她,声音轻得像能滴水,目光更是软得不能再软,整个人都仿佛浸在柔光之中。

裴和渊盯着她看了许久,不禁心念微动,便佯作不经意地问:“孩子趣致?”

关瑶点点头,又情难自禁地勾了勾孩子的手,在小婴儿下意识攥住她的手指后,更是笑得两只眸子都弯了起来。

裴和渊憋了许久,还是在回宫的路上诘问她:“那你为何不肯给孤生一个?”

关瑶哽了哽,一时无言以对。

裴和渊沉吟片刻,骤然绷起下颌线,罕见地磕巴着问:“你是不是,是不是……怕孩子像孤那父皇一般疯、”

“殿下想多了,我是怕痛而已。”关瑶伸手过去要与他十指相扣,又恶趣味一般拿这人说过的话来搪塞他道:“再说了,就我与殿下不好么?若生了孩子出来,不是殿下分心便是我要分心。我不愿意那样,殿下的心里眼里,只能有我一个。”

如同原本黯淡的星盏被点亮,裴和渊心腔悸动不已。他手骨软下来回捏她几下,又抿极其认真地望向那伶俐乖滑之人:“你当真不会离开孤?”

“我为何要离开殿下?”关瑶反问:“莫不是殿下打算做些对不住我的事?”她甚至存心猜想道:“殿下莫不是临幸了宫婢?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当真那样的话,我可是要……”

裴和渊睥她一眼:“你待如此?”

关瑶勾肩而上,附于耳边轻轻说了三个字,三个令裴和渊月夸下一紧的字。

“胆子越发大了,这样的话也是你能说的?”裴和渊咬了咬后槽牙,信手将人扯到腿上挥掌便拍。

知他嘴硬,关瑶臋上挨了不轻不重的几记后,嘤嘤哼哼撒了会儿娇。

趁这人心情好转,她趁势劝说了一回。倒不曾说什么放过裴絮春这样的话,而是走了个巧,扮出义愤填膺的样,道是罗澈升此人着实可恶,不如以罗澈升宠妾灭妻之名,干脆把裴絮春和孩子送去清静无人知的地方养着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