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馥正要开口,马铁军却一拉她胳膊,“没事就赶紧回去收拾收拾,第六研究院的人被沙尘耽误了,三小时后到!”
宁馥依言转身,愣头青在她后头望着她的背影。
“诶呦队长,你这后背衣服上怎么豁这么大一个口子啊!”
宁馥没听见。
她紧赶慢赶地回了宿舍,在门外把鞋脱了,在门框上“咣咣”地磕。
——这基本是沙尘暴期间大伙从外面回来的基本操作。
鞋子是最能往里灌沙子的地方了,只见黄沙跟一小股水流似的从高筒靴子里漏下来,在门口积了一小堆。
外衣面巾也都脱了留外面,不然一进屋就是一地的沙子。面巾裹得再严实,去正刮得起劲的风里转上一圈,吐出口水来也都是泥巴了。
宁馥争分夺秒地拿上东西跑到楼里的公共洗澡间洗了个战斗澡。前五分钟流下来的水都是脏黄色的。
等宁馥好不容易把脸从姜黄色重新洗成白的,从浴室回自己屋的时候,就发现她放在宿舍门口的衣服外套没影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勤快人当垃圾给收走了。
情有可原,不过宁馥还是小小地心疼了一下。她那外套还是新的呢,实在是可惜。
等宁馥头发干的差不多了,第六研究院的人也快到了。
她穿戴整齐,和马铁军亲自去接人。
很快,DF-5导弹的最后一次试射就要开始了。这是整个基地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最后一轮论证不仅仅有整个项目组的专家,还包括七机部各研究院的中坚骨干。
第六研究院是专攻制导雷达研究的。
等了好半天,六所的车灰头土脸地停到了门口,下来几个人,脸上无不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是走到半路上遇见沙尘暴的,紧急避险,差点就到不了了。
宁馥打量半天,才认出专家当中的两个熟人。
“大姐,宋真?!”
队伍中唯二的两个女同志闻声都扭过脸来,叫宁馥好一阵捧腹。
纵使有纱巾围着,两个人也是灰头土脸,一副刚刚在黄土里打过滚的模样。
六所的来人中,正包括了宁馥大学时的舍友,宋真和钱桂芝。
钱桂芝是他们宿舍中年纪最大的,性格温和会照顾人,因此平时都被叫做大姐。
宁馥跟钱桂芝从毕业后就没见过面,此时都有些不敢相认了。倒是宋真率先走上来抱了抱宁馥,道:“我就知道咱们会再见的。”
她重回061基地,此时胸中也是感慨万千。
“大家别站着了,快,都到屋里整理休息一下。”马铁军招呼道。
实际上给六所专家留出来的时间也不多,他们只来得及洗把脸,上食堂吃了一顿搀着沙子,嚼起来十分费牙的晚饭,就立刻被关进了“小黑屋”里,看材料,看图纸,做论证。
“跟熬鹰一样。”宁馥关上门,转头对马铁军道。
弹头室的主任看她一眼,“当初你不也熬过来了吗?”
时光弹指一挥,往事依然如在眼前。
等宁馥这一趟折腾完也已经是深夜了。
她正困得睁不开眼,摸索着把钥匙捅进锁孔里,余光一瞥,瞧见自己的窗台上放着个防雨布包。
平时有寄给她的信件啦包裹啦,大伙帮她拿了就放在那。
打开一看,里头居然是她下午换下来的那外套和防沙面巾。
都已经洗干净了。
宁馥拿起面巾来闻了闻,还有一股双喜牌香皂的香味呢。
——不但洗得干干净净,连她面巾上磨破的一个小洞洞,都被仔细地缝补了。用的同色线,一点都看不出来破损,还用五色线绣了朵小花在上头。
包里还躺着一瓶红花油。
宁馥弯起唇角。原来不是哪来的田螺姑娘帮她洗了衣服,而是那愣头青的田螺小伙给她赔礼道歉呢。
她把面巾拿在手中欣赏了一会,觉得牧仁赤那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套马扛木仓的汉子会绣花,这才叫秀外慧中(大雾)呢。
第六研究院的人在“小黑屋”里带了好几天,总算给放出来了。一个个两腮凹陷,眼都熬得通红。
“目前,DF-5导弹在之前试车时出现过一次雷达故障。”
会议室里,马铁军介绍道:“也就是导弹在发射后出现‘目盲’的情况,即使飞行姿态和弹道都正常,但出现雷达失灵现象。请大家来,也是想给我们的制导系统做一次会诊。”
六所的专家各个脸色严肃。
从现有的资料来看,制导雷达本身的设计和全部运行系统是没有问题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们私下也开小会,但没能得出确定的结论来。
基地负责制导雷达的专家脸色格外沉重。
他也在基地工作近二十年了,以前从来没遇见过这种状况。而在之前的几次试射中,雷达的运转也完全正常。眼看要到最后一步了,却出现这种让人头痛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