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皱眉,“嗯”了声,把锅盖扣上,奇怪看他,“你怎么突然又高兴了?”
谢安手摸摸鼻子,把笑敛回去,淡淡道,“还行吧。”
杨氏哼了声,不再理他。
今天吃小炖肉,加足了料,醇香的味道从坛子盖儿的小孔那里飘出来,勾的人眼馋。谢安把柴火弄得足够,手在衣摆上拍了拍,拿了筷子想去挑一块。肉质酥烂,他力道没控制好,戳碎了块,再去拣另一块的时候,被杨氏拍了下手背,“干什么呢你?”
“吃饭。”谢安扭头,又凑过去仔细瞧了瞧,“熟了吧,吃不坏肚子。”
杨氏笑骂,“谁管你的肚子。不许你吃,我跟你说,今天是你琬宜妹妹来家的第一天,你把礼数做周全一点。她胆子不大,你粗手粗脚,可别吓坏了她。”
琬宜……谢安还记得她的样子。柳叶眉桃花眼,怯生生的,白的会发光,好像掐一把就能出水儿。瘦的太过了,腰细细一小条,脚还没他巴掌大,一看就是个软柿子,不会作妖,好拿捏。
谢安把筷子夹子食指与中指间,拧着眉念了遍她的名字,而后混不在意地“哦”了声。杨氏盯着他瞧,谢安无奈,把盖子扣上,筷子放在一边,背靠着灶台掰手指,“待几天啊?”
“什么待几天?”杨氏正色看他,“琬宜的娘亲是我的故交,她就像是我的半个女儿,如今她家里出事,咱们不可以坐视不管。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要是敢犯浑欺负她,我定是不会帮你。”
杨氏说了一长段,谢安手掐了掐脖颈,还是从中找出了重点。他脸色渐冷,“不走了?”
“你那是什么脸色?”杨氏平日里温温和和的,但对着谢安,总是不自觉提高音调。她有些气,“你心眼怎的那样小,琬宜娇娇小小的,能吃你几两米,我照顾着,又不劳烦你费心。瞧你那样子,像是生吞了只死耗子。”
谢安烦躁地抹了把头发,偏头,“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
他是怕麻烦。家里突然就来了个娇姑娘,大事小事,得多出多少琐碎事来。他体热,平时在家里走动最爱赤膊,现在可好,吃饭前夹一块肉都要被劈头盖脸骂一顿。再加上,那小姑娘看着弱不禁风的,要是一不小心惹着他,他没搂住脾气发了火给她弄哭了,算谁的责任?
思来想去,谢安的那点子好心情都没了。他往旁边的小凳子上一坐,腿曲起来,手搭在膝盖上,抬眼,难得好声好气,“娘,没别的法子?你看我平时早出晚归的,身边的朋友也总会来家里吃饭,琬宜在这,多不方便,吵着她可不好。要不这样,我出钱,咱们在城里最好的酒楼定一间天字间,留她在那里住着……”
话没说完,杨氏便就打断,“我不同意。”
谢安更烦躁,手指抹过颧骨,猛地站起身,黑着脸往外头走。
杨氏呵住他,“干什么去?”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谢安从门口的架子上捞过衣裳,利落穿上,一脚踏出门槛,“娘,我最烦叽叽歪歪的姑娘,你要是非留她,那我住酒楼去。”
“你敢!”杨氏捂着心口喘了几声,气的一把将筷子掷在他脚边,“谢安你给我站住。”
谢安抿抿唇,停住脚,却没回头。
杨氏追到他身后去,拍打他的腰背,“你今年都二十了,已过弱冠之年,可连个媳妇都还没有,你就不着急?你看你那活计,每天喊打喊杀的,睡觉就安稳了?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家给我留着,琬宜来了,正好也能收收你那野性子。”
谢安吸了一口气,回头,面上杨氏绷紧的脸,“我告诉你,那些狐朋狗友,不许来咱们家。你按时出去按时回来,早晚两顿必须在家,不许喝酒不许骂人,不许对琬宜大呼小叫。要不然,我用马鞭子抽你。”
一溜的不许不许,听得谢安头皮发麻。他心中火气更大,本来觉得那姑娘长得乖乖巧巧的,该翻不出什么波浪,可杨氏这么一顿说,他倒是对琬宜看不顺眼了。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又不省心,麻烦死了,而且还挺会讨好他娘。谢安眯起眼,甩了袖子想要出门。他没看路,往前走了两步,一下子撞上团柔软。一声惊呼响起,可似乎是惧于他冷淡的脸色,又自己给咽了回去。
谢安低头,看见琬宜因为吃痛皱成一团的脸。她刚洗完澡,穿着杨氏的素色衣裳,但也不显老气。安静娴雅的样子,身上若有若无飘着淡香。
抛去她给他带来的麻烦不说,谢安还是得承认,这姑娘忒好看。西北荒城,女人多是汉子一般,脸上还带两团红,少有这样鸡蛋清儿似的姑娘。但是,再漂亮,也是个大啰嗦。
琬宜被他唬的心砰砰直跳,看谢安没有说话的意思,赶紧冲他福了福身,轻言唤了声“哥哥”。言语神态间,讨好意味儿明显。可惜谢安并不领情。
他淡淡“嗯”了声,而后便就不再看她,只留下一个背影。
琬宜呆呆立在原地,还被他的不善震慑着。杨氏心疼叹气,冲她招手,“琬宜过来,陪姨母烧火。”
琬宜缓过神来,应了声,小跑过去。
姑娘体轻,脚步声不重,提着裙摆,窸窸窣窣的。谢安走到房门口,往后看了眼,琬宜正蹲着,笨拙地拿着柴火往灶里塞。她头发半干,湿湿的垂在身后,侧脸精致好看,缩在那里,只有小小的一团。
耳边好像还残存着她怯怯叫他的那声“哥哥”,柔婉动听,很小心的语气。谢安掏掏耳朵,大步往前走,面上没什么表情。
琬宜是吧?爷要是不能把你治的服服帖帖,就愧对了爷临安小霸王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