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报?”赵越看了赵渠一眼,说道:“刘彭祖曾经反叛朝廷,结果只被斥责了一番,作为当今皇帝的叔父,你觉得仅凭几块调运军资的标牌就能让朝廷治他们的罪?他们不一定受到惩罚,但是赵家肯定会因此而获罪”。
“二哥说的没错”,马朔说道:“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我已经让赵涯重新打包货物。货物被劫已经十天,我想无论中月使,还是参与此事的王爷,或其相关的人都已经知道出事了。对他们来说秘密媾和的交易,肯定被人盯上才会走漏消息,他们肯定想好了对策,就等着我们跳出来。打伤卫国的年青人回去后,矛头肯定指向卫国和救了卫国的女子。别说我们,墨者钟离都不清楚卫国的底细,其他人自然更是无从知晓。现在我们拿着他们和中行月媾和的证据,相当于告诉这些大汉的亲王,这件事是赵家和马家干的。这些标牌”,马朔扬了扬手中的竹牌,说道:“到了关键时刻,才有可能派上用场”。
“没错”,赵渠点了点头,说道:“窦太后驾崩,皇上亲政最大的障碍已经消失。当今皇上雄才大略,未来几年,必定大刀阔斧做他想做的事情,其中北击匈奴以雪前耻肯定是重中之重,其次便是削藩。这也是燕赵齐三王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中行月媾和,养寇自重的原因,为的就是不让皇上轻开削藩的口,若是斩杀边郡百姓以充军功的毒计得逞,朝廷非但不会轻启削藩,而且还会重用燕王,以保大汉东北边郡安稳。所以,我赌面对箭头被截,他们肯定装聋作哑,一幅毫不知情的样子。我想他们也在赌,赌拿到箭头的人不会不顾邯郸赵家,撕破脸面捅到朝堂”。
“渠儿说的没错”,赵越点了点头说道:“无论燕赵齐三王,还是我们都有一样的心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番事败,燕赵齐三王会有所收敛。但是此事的关键却不在他们,而是中行月这个阉人,他为了成为汉患者,无所不用其极,加上深得军臣单于的信任。在我看来,中行月仪仗的无非有三,一是单于的信任,二是花费二十年建立的中月使,能为匈奴带来现实的利益,尤其是匈奴高层,三是他和大汉众多养寇自重的显贵,燕赵齐这样的地方实力派建立了合作关系。你们认为这三股势力,我们有能力解决哪一股?”
“这”,赵渠和马朔都是一愣。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而是无计可施。马朔虽然明白我的做法,但是并不理解我的真实意图,先切断中行月的箭头来源,逼迫隐藏在暗处的匈奴细作,尤其是燕赵齐三地的绣衣使者暴露。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跟随赵氏兄弟出现的超一流绝顶高手,差点把我这个主角灭掉。
赵越笑了笑,接着说道:“中行月辅佐了两代匈奴单于,深得军臣单于的信任,加上他二十年筹谋,在匈奴王庭已经代表一股强大的外来势力,只要军臣单于不怀疑他的忠心,很难撼动他在匈奴王庭的地位;中月使表面上是一支能力出众的部队,其实背后隐藏的却是一套情报系统,一套先进的战术指挥系统。通常内卫队长只负责具体行动,真正的战术指挥官却是中行月的心腹,称内卫总管,或总管统领的人负责,此人名叫禽虓,机警善谋,武功修为深不可测,不仅善于伪装身份,而且极善发现别人的弱点并投其所好。中行月不止一次对外宣称他有团灭华夏七星的手段,指的正是禽虓。近几年,中月使在大汉境内如入无人之境,与禽虓有莫大的关系。内卫除了强大的战斗力,还有强悍的情报系统,为了混淆视听沿用了大汉绣衣使者的称谓,这些人上至朝廷官员,下至平头百姓,人数众多,才是真正的威胁。中行月眼光毒辣,抓住大汉内部的一大弱点,朝廷和藩王的矛盾。自汉景帝继位,朝廷屡有削藩念头,为此还引发了七王之乱。对内朝廷怕诸候王做大,诸候王则怕朝廷削藩,失去王位和封地,对外朝廷还没有做好对匈奴大规模用兵的准备,最怕匈奴大规模入侵。中行月看到了这个弱点,只要匈奴和诸候王达成默契,朝廷一旦有了削藩的念头,匈奴就在北部边郡搞事情,做出大规模南下的架势,朝廷只能集中精力对付匈奴入侵,削藩的事情只能作罢。这一情况朝廷看得清楚,却没有办法,诸候王也明白其中的利害,根本不用明说中行月和诸候王便能形成一种默契。所以说中行月的这两个依仗几乎无解,只有中月使,似乎有解决的可能,但是彼暗我明,靠官府等于大象踩蚊子,有力使不上”。
赵越分析得头头是道,合情合理。没有想到自己的二哥还有这样的见识,马朔忍不住赞道:“二哥的见识令小弟佩服,不知二哥可有对付中月使的良策”。
“这可不是我这个只懂冶铁的人能想到的”,赵越笑了笑,说道:“这些话都是你三哥告诉我的,出发前,他来找我,告诉我不管这批箭头从哪里流出,对方更想息事宁人,我们要做的就是保密,别让人知道。他还说,如果可能的话就随了马度的心愿,让他去雁门找挚友投军。他说明白人都清楚,在高都地界有实力劫下中月使箭头的人只有马赵两家。赵时年岁已高,在三晋大地德高望重,没有人怀疑他,只有马度整天和一伙人舞枪弄棒的四处招摇,肯定成为最大的嫌疑。风声一过,一旦有人想知道什么地方出了纰漏,马度没什么问题,但是他带去的十几个人十几张嘴,很难不走漏消息,他们投军离开高都才能彻底消除隐患”。赵越说完看了马朔一眼,接着说道:“你三叔特意让我嘱咐马度,要他明白事情看起来不大,其实却得罪了一个强大的组织,动了几方利益,让他改改毛病,低调一点”。
“知道了,二哥”,马朔马上应道:“我和马轲已经嘱咐过他,他出发去雁门郡时,我再叮嘱他一下,就说是三哥提醒的”。
赵越点了点头。马朔的心里却波澜四起。刚才的分析让他对赵家二哥刮目相看,谁知却是二哥转述三哥的话。三哥赵棋是赵家的另类,十几岁开始外出游历,近三十年遥无音讯,四十多岁才回到赵家,然后就是现在这幅视棋如命的样子,不管是围棋,还是六博,格五等棋类都能让他乐此不疲,他的世界里没有赵家三爷的义务,也没有妻儿,只有棋。现在听了他的分析,马朔才明白三哥人如其名痴迷棋艺只是表面现象,可惜三哥志不在功名利禄,否则凭这份见识肯定能够成为赵家的大脑,带领赵家重拾百年前的荣耀。
不过马朔还是想不通,一个清静无为,与世无争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而且分析判断严丝合缝,莫非真有不出家门,便知天下事的本领。想到这里,马朔不禁叹了口气。
赵越显然明白马朔的困惑,笑了笑,没再说话。不过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眉头又皱了起来,过了好一会,他才长叹了一口气,咬着牙说道:“赵连和赵登虽是我的儿子,但是勾结外敌,祸国殃民,绝不能轻饶,你们看该如何处置?”
赵时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我虽是大伯兼他们的师傅,但是也不好做主,先把他们看管起来,怎么处置二弟决定吧”。
“阿翁”,赵渠顾及兄弟之情,犹豫了一会说道:“我想问问他俩,如果陷得不深,还没有做下十恶不赦的事情,令他们悔过自新”。
“我也是这样想的”,赵时接过赵渠的话,说道:“平时二人也算乖巧懂事,只怕受了别人的蛊惑,还是叫他们过来问问清楚再做决断”。
马朔相信我的分析,赵连和赵登勾结匈奴绝非一时兴起,否则不可能充当中行月和燕王的居间人,但是为了从他们口中得到有用的情报,同时顾及二哥的情绪,同意把二人带来,让他们把事情说清楚。
不过赵连和赵登似乎铁了心,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父亲和大伯的良苦用心,反而口出狂言,态度十分嚣张。从他们的话中不难听出,马赵两家拦截中月使的货物是自取其祸,而且还恶狠狠的说马家勾结外人对付赵家,企图独霸先祖荣耀。让人觉得同出一门的马赵两家就他们两个是明白人,包括父亲、大伯、同父异母的哥哥都糊涂透顶。这番话气得赵越浑身发抖,赵时和马朔不住的摇头叹息,赵渠都绝望了。
不过从他们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中,马朔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他们和中行月合作完全是因为相比匈奴的铁骑,大汉的军力处于劣势,而且这种劣势短期内不可能得到彻底扭转,自己作为中行月和燕赵齐三国的居间人完全出于赵家利益的考虑,为赵家在燕赵齐三国打下良好的根基,他们所作所为是为封候,要让赵家得到比先祖赵奢更大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