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1 / 2)

放眼京城,谁不知时三娘是皇帝和淑妃钦定的未来卫王妃,如今另嫁岐王,着实匪夷所思。

安国公府闭门谢客,卫王也不再露面,皇室对外宣称时三娘与卫王八字不合,跟岐王凑在一处却是相生相谐,经钦天监卜卦,这桩婚事对社稷有大利。

冠冕堂皇的理由,反而愈发令人浮想联翩。

流传最多的说法是岐王见色起意,时三娘被他强行夺去清白,这才不得不委身于他。

大婚当日,金吾卫静路,箫鼓喧天,所有规格皆遵照亲王纳妃礼,但前来观睹之人皆有所觉,无论迎亲还是送亲的队伍都弥漫着一股死水般的沉寂。

岐王的母族早已灭门,此番他从灵州回京,除了寥寥几名随行的部众,在京城只有一个荣昌王世子还算关系亲近。

安国公府那边,中书令时文柏称病休养,接连数日缺席早朝,整场婚礼都没有现身,是安国公夫人及其长子将时三娘送上了辂车。

朝中官员碍于情面参加宴席,不约而同地未作久留,走罢流程就相继告辞。

新修的王府张灯结彩,但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夜深人静,喧嚣已散去。

时缨端坐床榻,看着那个导致她沦为京中笑柄的罪魁祸首,缓缓扣紧了袖中的发簪。

慕濯屏退一众婢女,在她身前停住:“饮合卺酒吧。”

嗓音清淡,听不出情绪。

时缨一言不发地起身,作势去斟酒,在转身的刹那,金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袖,直插自己的咽喉。

她已经足够快,但簪头却在挨到肌肤的瞬间停住,慕濯轻而易举地夺下她的簪子,反手扔开。

“时娘子,你就这点本事吗?”他的话音笼上一层寒意,先前的平静荡然无存,“你既然恨我至极,有胆量自裁,为何不先杀了我?”

时缨被他攥着手腕,未能挣脱,不禁发出一声绝望中掺杂着嘲讽的轻笑:“臣女与殿下您最大的区别,便是臣女有自知之明。您天纵奇才、功高盖世,连陛下都束手无策,只得把臣女作为交换的筹码送给您,臣女再异想天开,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将您一击毙命。更何况,灵州非您不可,臣女若杀了您,岂不是成了大梁的千古罪人?”

“那就节省力气,莫再寻死觅活。”他放开她的手,“留着性命,等待大梁不需要我,而你也攒够本领、足以亲手杀了我的那天。”

时缨沉默良久,垂下眼帘,轻声问道:“为什么是我?你我只在千秋节见过一回,莫非因为我与卫王殿下有婚约,你意欲对付他和安国公府……”

“我要对付他,还不至于用这种伎俩。”他打断她的猜测,语气缓和些许,“时娘子方才还夸我天纵奇才,如今又在暗示我愚不可及,不知令尊与孟家同气连枝、绝不会倒戈相向吗?”

时缨不愿再与他掰扯,深吸口气,坚定道:“但无论你出于何意,我此生都只认定卫王殿下一人,即使你不择手段将我夺来,我也永远不会接受‘岐王妃’的头衔。”

话音落下,室内温度陡然将至冰点,他眸光微凝,忽然倾身凑近几分,她下意识后撤,腿撞在床榻边缘,顿时失去平衡,跌进柔软的衾被中。

他抬手撑在她耳侧,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神色意味不明:“你可知外面都说你是因何嫁给我?虽然传言荒诞不经,但今夜过后,还有谁会相信你我之间清清白白?”

时缨瞳孔一缩,攥紧被褥,冷声道:“你敢碰我一下,我定跟你同归于尽!”

她自知这句威胁没有半分效用,而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他强行要了她,她无力反抗,也只能任其宰割。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缓缓直起身:“记住你说过的话,我等着你找我报仇。”

顿了顿:“倘若你违背诺言,再度自尽,我就不能保证会对安国公府以及卫王做什么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择手段,到时候指不定会把他们全部送下去陪你。”

说罢,他径直离开内室。

徒留她坐在榻上,目光恨不得将他的背影灼出个洞来。

往后几日,时缨果真没有再想不开,但她拒绝跟慕濯讲一句话,整天待在屋内,只和青榆丹桂两人交谈。

母亲教过她如何掌管中馈、将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可那都是基于她会嫁给卫王。这桩婚事非她所愿,她绝不会承担旁人强加给她的身份与职责。

慕濯似乎并不以为意,任由她闭目塞听,还为她寻了许多书籍和字画解闷。

她不想承他的情,对此统统视而不见,一旦他来,无论白天黑夜,她都躺在床榻上装睡,对他说的每个字充耳不闻。只有当他靠得太近,她才会警惕地睁开眼,防备他的进一步动作。

他从未对她有过半分逾矩,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然后在满室沉寂中离去。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五月末,他结束京中事务,启程返回灵州。

她身为名义上的岐王妃,不得不随之同往。

临行前,母亲来见了她一面。

时缨没有回门省亲,因为无颜面对尊长,时隔半个多月,母女重逢,她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

林氏泪眼朦胧地握着她的手,只说了句“我的阿鸾为何如此命苦”,便泣不成声。

许久,时缨轻声问道:“阿娘,阿爹的病情可有好转?”

林氏摇摇头,叹息不止:“大夫说老爷这是心病,药石无效,只能自医。”

时缨闻言陷入沉默。

打从接到赐婚的圣旨,父亲一病不起,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兄嫂早晚来看她,生怕她寻短见,时绮也破天荒地踏进她的院子,安慰她活着才有希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的生活原本不是这样。

她的人生也不该是这样。

若非岐王强取豪夺,她此时还在安国公府,专心准备与卫王的婚礼。

而不是成为京中士庶的谈资,还要被迫远赴灵州,从此再难见到父母亲人。

她又问:“皎皎的婚事……您和阿爹作何打算?”

林氏眉宇间愁色更甚,斟酌着说道:“成安王府愿意结亲,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时缨掐了掐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