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弃暗投明,帮忙覆灭北夏?”护卫忍不住道,“但若不是他,漠北又岂会统一,北夏又岂会建国?他身为大梁子民,吃里扒外,本就该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殿下可知,小的全家都是北夏骑兵戕害,若没有他,我又何必忍辱负重,为仇敌出生入死,在这蛮夷之地潜伏近十年!”
他极力压低嗓音,声线却难以抑制地发颤,字字泣血,让宣华公主无言以答。
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就算背井离乡来到异国,依旧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她纵有天大的委屈,也无法跟那些死于北夏人刀下的百姓相比,更没有资格代替他们原谅。
可是……他会死的。
他还想回家看看,他还没能完成心愿。
她记得他提及家乡时,眼中不加掩藏的怀念与温柔,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他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眼泪无声地落下,被凛冽刺骨的寒风吹散。
“殿下,得罪了。”护卫反手擦了擦眼角,封住她的穴道,扒掉地上一个死去宫婢的衣服,给她胡乱一裹,携她马不停蹄地往宫外跑去。
破晓时,大梁铁骑长驱直入王庭。
说是国都,但无论居民数量和屋舍排布,完全不能与长安相提并论,因慕濯事先已有命令,将官们分别率领人马到各地控制局面,他自己则带精锐去往皇宫。
宣华公主的车驾紧随其后,她坐在马车内,满面泪痕,已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北夏宫禁内潜藏了不少大梁的线人,有些是老摄政王在世时派遣,有些则是崔将军和慕濯先后安插,他们几年、乃至数十年如一日地游走在漠北,源源不断地传递情报。
这些线人各个背负着血海深仇,提及作恶多端的国师,将他碎尸万段都难消心头之恨。
因此,当他们发现她与国师暗中往来,截获两人的传信,得知国师对她重视非常,便合谋设局,先是在皇帝寝宫的承重上暗做手脚,之后利用她将他引来,和皇帝一并埋葬在废墟中。
虽然岐王嘱咐过他们,定要留那国师一命,但他们念及亲眷旧友的惨死,满心皆是不甘,一人起头,其余纷纷附和,宁愿被岐王降罪,也不能再让国师继续苟活于世。
她只觉是自己害死了他。
否则凭他的本事,早已顺利脱身。
很快,皇宫近在眼前,里面残垣断壁、尸体横陈,马车无法入内,宣华公主索性一跃而下,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向皇帝寝宫。
寝殿外,遮天蔽日的尘土已经散去,她跪在地上,不要命似的刨着木块。
细皮嫩肉的双手被刺破,精心保养的指甲也根根折断,鲜血浸染,淌落雪地,宛若红梅盛开。
慕濯策马赶来,立即翻身而下,扶起宣华公主,吩咐萧成安和顾珏去搜捕潜逃的北夏皇室,随即令士兵们拿工具帮忙挖掘。
宣华公主挣开他的阻拦,还想上前,却双腿一软,脱力般跌倒在地,捂着脸泣不成声。
天光大亮,火势渐弱,雪花仍在飞舞。
不知过了多久,有士兵高声惊呼,然后七手八脚地抬出一个人。
那人作内侍打扮,衣衫被暗色浸透,满脸血污,已不辨真容。
宣华公主飞扑过去,轻声道:“公子,公子您醒醒,我们可以回家了,公子,您听到了吗?我们能回家了……”
她哭了几乎整整一夜,甜美悦耳的嗓音早已嘶哑,他却似是听到,眼睫一颤,勉力张了张嘴。
宣华公主忙不迭侧耳凑到他唇边,问道:“您说什么?公子,您再说一遍好不好?”
她屏息凝神,尽可能不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音节,就听他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两个字。
“杭……州……”
景初十一年,元月。
杭州浓云笼罩,细雪洋洋洒洒,却不减百姓们庆祝年节的热情,街道上张灯结彩,行人喜气洋洋,孩童们穿着新衣,你追我赶地跑过,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重归故土,时缨却无暇怀旧,在客栈下榻后,立刻派人去给林家传信。
不多时,白发苍苍的老管家亲自登门,见到她,神情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赶忙下跪行礼。
时缨先一步扶起他:“周伯,别来无恙。”
“表姑娘……王妃娘娘,老奴……老奴做梦都没想到,还能再见您一面。”周伯热泪盈眶,语无伦次,“快,老太爷和老夫人已经等不及了。”
时缨让青榆和丹桂自行去外面玩乐,戴好帷帽,随周伯去往林家大宅。
因她南下的事是秘密,为免被有心人传开、落入皇帝耳中,她特地交代不要声张。
周伯心领神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家仆们,将她带到了林家老太爷和老夫人的住处。
祖孙见面,林家两位老泪纵横,时缨也鼻子发酸,伏在他们怀中哭了一场。
许久,才各自平复情绪,林老太爷抚摸着她的头发,叹息道:“阿鸢,你受委屈了,时文柏那狼心狗肺的混账,怎能如此待我的女孩儿?”
林老夫人痛心疾首:“阿嫣也是猪油蒙了心,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疼,非要和时文柏沆瀣一气。”
时缨忍不住再度红了眼圈,她深呼吸,握住二老的手,低声道:“外祖父,外祖母,我一点也不委屈,和他们划清界限后,我不知有多快活。”
她跪在两人面前:“这次我来杭州,是为查明舅父他们当年牺牲的真相,同时,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您二位成全。”
二老闻言,面露惊讶,复而道:“好孩子,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我不想再和时家有任何牵连,”时缨一字一句道,“恳求您二位做主,将我过继到舅父舅母名下,从今往后我改姓林,是他们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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