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莹莹收回追忆,昂着头,大步向前,把曾经亲密无间、如今陌路的男人留在身后。
前方是一所税务局,大楼灰白庄严,整整一层落地窗,远望很气派。顺着花圃走过去,杜莹莹瞥一眼窗中的自己:眼睛下面黑黑的,尖下巴,烫过的长发绾起来,蓝色连衣裙,白皮包,总体来说,是个还算得体的中年女子--杜莹莹希望,自己踏出围城的那一天不要太差劲。
不知怎么,杜莹莹恍惚起来,面前这一幕是出现过的:
那是12年前的事,女儿还小,马浩宸出差一个月,回来好端端的,她却莫名心慌,偷看他的手机,短信、电话记录都没异样,次日提前回家,在他的笔记本QQ登录界面发现一个陌生小号,密码是马浩宸的生日,里面只有一个好友:
苏慧雅甜甜蜜蜜地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我从没想过伤害你女儿,我也不想伤害我的丈夫,宸,我试过,我试着爱上他,我答应他的求婚,可我忘不了你。
那时杜莹莹才27岁,第一反应就是离婚,到民政局却被工作人员打发回来--财产分割和抚养权都没谈妥呢,就在这里哭着给娘家打电话。
结果呢?
杜莹莹低下头,满心懊悔:那时铁了心离婚就好了,总比拖到现在、输在同一个女人身上、依然婚姻失败强得多。
毕竟,那时她还年轻。
孤零零站了很久,杜莹莹才被马路上的汽车轰鸣声惊醒,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约车,输入地址的时候总写错:房子是1个月前租下的,在女儿高中附近。
她有50万积蓄,哥哥欠她50万,月薪5000块,留出一些生活费,能付首付的更少了;现在杭州房价,每平米低于2万块的只有下沙、桐庐、临安淳安几个区,其他地方就不要想了。
如果,有一套属于自己、遮风避雨的房子就好了,杜莹莹难过地想。
思路就此发散:2008年家里房子7000一平,今天3万块;哥哥的房子是09年买的,学区房,8500一平,现在涨到4万;姐姐10年换的房,十来年时间,已经翻了三倍。
只有自己没房子。
孝敬父母,帮了哥哥扶姐姐,一家三口衣食住行应酬随礼,钱包就像无底洞,来来去去存不住。离婚的那笔钱,也是父母陆续去世、与兄姐撕破脸才攒下来的。
杜莹莹第N次后悔了。
满脑子胡思乱想,脚下胡乱迈出,汽笛一声鸣叫,一辆在夕阳下闪动奇异光芒的车子冲到面前--
杜莹莹轻飘飘飞在空中,最后一个念头:从车上奔下来的绿衣服、大波浪卷的年轻女人,怎么,怎么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
“姑娘,姑娘?”有个老头站在对面,另一个妇女抓起古里古怪的按键手机:“120?有个人躺马路,XX路税务局斜对面....不是我撞的,我不会开车!”
杜莹莹定定神,左手撑地坐起来,试着动了动,“我,哎?”
肇事车呢?奇怪的女人呢?
老头絮絮叨叨,坚持她是自己晕倒的,“没吃饭?”妇女也嚷“能动不?走两步?”
确定没大碍之后,她谢过两位路人,在路边掸掸衣服,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约的车也该到了。
从衣袋取出手机,杜莹莹拨弄两下,愣住了:厚厚的红白相间机身,屏幕不算大,底下一个白色按钮,周围四个按钮,把滑盖往上推,下方是3*4按键盘。
有点眼熟,可,她的华为呢?
手机屏幕跳跃着大大的NOKIA,时间赫然是2008年7月22日!
恶作剧?
翻过来,杜莹莹发现手机背面贴着一个黄衣蓝裙的彩贴,女儿的最爱白雪公主。
杜莹莹茫然,自己的?
准确地说,曾经属于她。
她在衣袋乱翻,突然停住了:不知什么时候,身上衣服换成一件眼熟的黑白格子连衣裙,背包是粉色的,白鞋子。
脑震荡?记混了?
杜莹莹不知怎么办,突然之间,手中的手机振动起来,来电提示赫然是“亲爱的家”。
是家里座机,父母相继去世之后,房子归了哥哥,这个号码很少有人打了,手机更方便。
2008年?爸爸妈妈还....还活着。
杜莹莹颤抖着手指,按下接听键,母亲陈秀英的大嗓门从听筒传出来:“莹莹,莹莹?”
泪水模糊视线,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怎么了你?”陈秀英提高声音,“出什么事了?茵茵病了?还是小马工作的事?说啊你倒是,瞧你这孩子。”
她不停摇头,仿佛母亲就在对面似的。
父亲杜国志的声音也响起来,“怎么了到底?啊?老三?”
足足半分钟,杜莹莹才发出声音,“妈,妈~”
陈秀英松了口气,开始埋怨:“在哪儿呢你?就知道哭,你要把人急死,大白天的,是不是嫌我和你爸事少?”
“我回去。”杜莹莹握紧拳头,指甲刺进掌心,“妈,我现在回家。”
挂断电话,她抬起头,打量对面窗中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白皮肤尖下巴,眼睛肿得像桃子,黑发乱糟糟散在肩膀,虽然狼狈不堪、衣服也不太搭,仍然是个纤细漂亮的年轻女郎。
是27岁的自己。
诺基亚5300沉甸甸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恶作剧?亦或一场盛夏午后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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