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2 / 2)

gu903();小太监退了下去,扶欢吃了半盏冰糖银耳,还是叫来了全福,自从福庆去了御马监,全福就顶了福庆的位置。她原想让全福查查那个小太监出宫后去了哪里,若是找到了那个小太监,送他几两银子安身。但是吩咐时又想到,全福也只不过是毓秀宫里的一个普通太监,他不是司礼监的人,没有通天的彻能。

“若是寻不到也没关系,到底是没有缘分。”扶欢最后这样道。

说话间,晚膳被一一端上来,白玉的托盘上撑着小伞一般的伞盖,檐角上有小巧的金铃,走动间铃声细响,待揭下伞盖,里面便露出精致的菜肴来。宫中的膳食味道倒是其次,样貌却一定要一等一的好,最好是美得像幅画,才不负皇家体面。

今日的晚膳有扶欢期待的芙蓉三鲜,还有一道扶欢想不到的菜式,还未到吃蟹的季节,今日却端上了一盘蟹。扶欢着实惊讶,问小厨房来的宫人,怎么来了一盘蟹。

却是晴晚在旁解释道:“前些日子殿下惦念着想吃蟹,掌印特地让人寻了螃蟹过来。掌印嘱咐过,螃蟹性寒,殿下尝个一两只尝鲜便好。”

扶欢有些吃惊,竟是慕卿让人送过来的。她前些日子不知为何,很想尝尝螃蟹,但现在是春深季节,螃蟹不好寻到,因此也只是念叨了几句就放下。这些念叨不知怎么就辗转到了慕卿地方,竟也让他寻到了螃蟹过来。

不过仔细想想,她想要的物什,几乎都是慕卿为她寻来的,小到游记皮影,大到珊瑚宝珠,仿佛没有慕卿寻不来的物件。

“厂臣费心了。”扶欢垂下了眼,可是眼尾却悄悄往上翘了翘。

勤政殿里灯火通明,往日是君臣议政的地方,现在四品的参议郎却颤抖着跪在地上,在勤政二字的牌匾下脸色苍白。

“还望陛下明察,微臣忠心耿耿侍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

他干涩着喉咙说出这些话,每说一个字喉咙仿佛更紧一分。

边上却传来一声轻笑,轻蔑的,不加掩饰的轻笑。

慕卿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参议郎,深紫色的官服,在通明的烛火下,几乎快成了黑色。不复方才的轻笑,他用轻柔缓和的语调问参议郎:“那么,昨日大人在房中同夫人所说的圣上不仁,行事肆意妄为全凭好恶,当时还不若让安王殿下登基。这难道也是对陛下的忠心。”

待慕卿说到他同夫人的密语,参议郎彻底白了脸色,嘴唇蠕动,说不出一星半点的话来。

东厂番子无孔不入,他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一杯茶狠狠地砸在他额头上,皇帝的暴怒理所当然,不消片刻,这位参议郎就被拉去了昭狱。皇帝盛怒,慕卿劝解了一番才使皇帝平复下来,他走出勤政殿时,紫禁城上空一片沉沉的夜色,月亮也不复皎洁,被黑云遮掩着,只模模糊糊露出一点光来。

将这个往日素来同他作对的参议郎下放到昭狱,慕卿原应该高兴的,只是同参议郎昨日密语一同呈上来的,还有毓秀宫中的事。

东厂番子,无孔不入,不仅说的是在大小官员宅邸,边陲海境处窥探获取密报,皇宫之中,自然也有东厂的暗哨。而毓秀宫,他要的不是无孔不入,而是全盘掌控。

扶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变动他都要了然。他总是忧心宫人照顾不好她,只有在眼皮底下才能放心。扶欢是紫禁城中唯一的帝姬,再多的华服美食,精心呵护也不过分。

东厂送上来的密报一条一条写得详细,殿下何时起身,何时传膳,传膳的菜品也不会落下。东厂的密报和毓秀宫中太监的回禀,构成了每日的扶欢,虽然不鲜活,好在能勾勒出来。

慕卿的指尖碰上了墨痕,那上面写着殿下午后传膳,询问膳房太监何颂如何。寥寥几语,一笔一画,像是在慕卿心里刻字一般。

他想,为何殿下那般看重那个小太监,不过才见了一面就放在心上,多次垂询。

慕卿手上的碧玺磕在桌角,清脆的一声响,如同玉碎。不应该将他赶出宫的,慕卿想,当时就杀了他多好。

第28章他记了好多年

慕卿幼时家中尚还富庶,虽不敢说奴仆成群,但是衣食无忧,呼奴唤婢还是可以做到。奈何慕卿的父亲染上赌瘾,将家财输了个一干二净,潦倒之后还不知收敛,为了二两酒钱将慕卿卖到了宫中。

慕卿入宫后的第一个去所就是御膳房,在宫中,即使最无人问津的地方也存在着斗争,因为这紫禁城本身就聚集着最高的权力。宫里谁都想往上爬,谁都想一飞冲天,自此之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所以在御膳房中,太监都争抢为贵人送膳食的机会,期盼得到贵人青眼,从此伴随左右。

而慕卿从来不是不争不抢的性子,他对于权力的欲望一直存在,所以柔德公主的寿辰,他被选中为宴席送膳。

不过才十三岁的少年,身段像抽条的绿竹,清瘦俊逸,虽然穿着侍者的青衣,并无半点花纹点缀,也掩不住少年的秀隽的样貌。或许也是因为这太监中难得的好样貌,慕卿才得以出现在宴席上。

他端着的是公主爱吃的玉酿圆子,白玉托盘上撑着小巧的如同伞盖一样的物什,将其中的玉酿圆子遮得严实。伞盖边缘还缀着两朵小巧的金铃,慕卿走动间,金铃会轻轻摇晃。

柔德公主的生辰宴向来是宫中的盛事,丝竹琴笛声不绝于耳,还有舞姬甩着水袖,翩跹得如同一朵薄红的云。

慕卿不听不看不闻,只专注着手上的碗盏。最热闹的时候往往是最要小心的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谁也说不清。

但意外总是会发生在最小心的时候,那一块地,慕卿刚踩上去就发现不对了。那块地砖与旁的不同,滑腻异常,慕卿踩上去后,动作便慢了几分,而此时,不知是哪位宫女太监,在他身后,轻轻一推。

托盘落在地上,蹦了一下便躺倒不动了,碗瓷碎裂的声音的清脆,与地砖相碰便叮咚作响,这些动静不算小,但都能掩盖在丝竹与说话声中,唯一不能掩盖的就是碗盏中倾溅出来的汤汁。

那汤汁径直地洒在了帝姬的裙摆上,茜素红下裳登时就多了几块明显的暗渍。

慕卿闭了闭眼,他跪了下去,扣头请罪。这种时候无需争辩,也不能争辩,他还是个低贱至极的奴才,在紫禁城的贵人面前,甚至还不能算是一个人,上位者不会想关心你为何犯错,无意还是被人陷害,他们看到的只是你犯错了。

慕卿将头深深地磕在地砖上,浅金色的地砖,每日被人擦得干净如同镜面,即便这时候已经被多人走过,也依稀能映出他的面容,平静的,难辨悲喜。

这时候,他只需要叩首谢罪。

正德帝果然大怒,他将帝姬抱起,在自己的怀中看帝姬被弄脏的裙摆,柔声询问她有没有被烫到。

帝姬似乎伏在正德帝耳边说了一句,但慕卿没有听到。

确认了皇帝的掌上明珠没有大碍,正德帝脸上的表情才和缓下来,他的余光看到了还跪在地上的慕卿,眉头一皱,似乎在不满这个小太监怎么还没被处理干净。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多年服侍,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他拿眼一扫,就有两个高大的太监过来,双双架起跪在地上的那个身形清瘦的侍者。

出了这个宫门恐怕不是一顿板子可以解决,慕卿分神想,或许是打到死,也或许是下到掖司监,死在里头,再也出不来了。

他想着,却听到帝姬的一声父皇。

“他看起来还那么小,父皇就饶他一回罢,只是摔碎了一盏玉酿圆子,弄脏了扶欢了一条裙。”

帝姬说起话来,还未脱稚气,可声音清甜,如同夏日的冰汤青梅。她那么小一个人,竟也有模有样地说慕卿小,看起来只觉得可爱。

“看这小黄门年岁同我一般大,也是个小孩,我尚且手不稳还会摔碎母妃的玉镯,更何况他拿着这么重的碗盏。”

正德帝宠爱帝姬,帝姬开口求情,自然没有不允。

慕卿被放下来,不再被押解着出殿了,可也不能再在里头服侍。他那时抬头,帝姬没有再坐在正德帝的腿上,今日的寿星,有她自己金玉堆砌的位置。她的轮廓印在灯火中,边缘仿佛也画上了浅淡的金色,声色朦胧中,是最鲜明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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