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太太还和二小姐说,你们两人是同乡,”副会长笑,“看样子,却是认识很久了。”能一开口就是娘家时的排行,认识的年头可不短。
林稚映的父亲林东曾是两省督军,如今的大军阀之一,是谢骛清的劲敌。
林稚映目光不移,想在谢骛清面上找到些许过去的影子。
谢骛清不再看她,转而看向何未:“二小姐若得了闲,我们去一处清净的地方。”
她因谢骛清方才展露的一丝丝“意外”,心有酸意,看向戏台说:“下一折据说不错,谢少将军不如留下来看。”
谢骛清似不大在意戏是否精彩,只是应承何未这个佳人:“若二小姐想留,谢某也只好陪着。”
“置两把椅子,”谢骛清说,“我的,就在二小姐身后。”
他虽做了追求她的传闻,但当着外人面,难得表现的如此露骨。别说那些在一旁艳羡地瞧热闹的人,何未自己也不大习惯他如此献殷勤。
“何须如此麻烦,”副会长客气地指何未和林稚映当中的空椅子,“此处就有空位。”
林稚映慢慢地让开,留了一条他能通过的路。
何未没言语,瞧向楼下的戏台。
她回忆方才他们的对视,心里别别扭扭的,将手腕上的红玉镯撸到腕骨旁,慢慢转着。
谢骛清走到何未的身边,低头瞧着她,轻声道:“在和我生气?”
他声放低是为显得亲密,但在包厢这种空间有限的地方,足以使每个人听得见。
何未对上他的眼,想,自己也不知在气什么……
立在门口的邓元初靠着门边缘,摘下眼镜,笑着道:“副会长就不必忙活了。他们稍后还有应酬,没想听到压轴戏。”
副会长正摸不清包厢里奇奇怪怪的氛围,被邓元初一说,懂了,不该管。
“你要站,我陪着也无妨。只是站在这里,挡了后边的客人不礼貌。”谢骛清轻声又道。
她没做声,在林稚映的目光里,越过谢骛清身边朝外走。
谢骛清在她穿过包厢门时,一伸手,亲自为何未掀了珠帘。何未往楼下走,均姜抱着披风要追,被谢骛清拦住。他接了披风,披到何未肩上。
何未想,你真是沉得住气,都不解释解释。
他们下楼时,从奉天来的那位将军公子迎出来:“骛清兄这就走了?”说话间,他终于有机会瞧清楚何未,饶有兴致地对她点头。
何未礼貌笑笑。
“昨夜在北京饭店,让骛清兄受惊了,”那人轻声道,“有人让我带话,这次原本不是冲着少将军来的。多有得罪,请少将军谅解。”
言罢,对方又低声道:“日后对着这种事,少将军只管放手,无须护着他们。”
谢骛清似早猜到这番话,回道:“我住北京饭店,此事无人不知,他们在饭店门外动手,让人死在我眼前,这种事传出去让我如何面对南面的人?”
“是他们想简单了。”对方赔笑。
他道:“你也替我带句话,在这乱世,今日的余地就是日后的生途。毕竟,谁都不可能一辈子不往南方去。”
那位公子静了下,低声道:“一定带到。”
他为何未戴上了披风的帽子。
为缓和气氛,那人看向何未,想攀谈两句淡化谢骛清的不快。
“鄙姓郑,”郑家公子对何未一笑,道,“方才不识何家航运小主人,是郑某眼拙了,请二小姐不要放心上。改日我设宴赔罪,还请二小姐赏光。”
“远客来京,当由我设宴,”何未笑道,“只是宴客讲究黄道吉日,待我寻到一个好日子,递帖子去——”
“六国饭店。”郑家公子答。
何未撩起帽子上的一圈狐狸毛,露出眼睛对他一笑,顺便仔细记下此人面貌。
谢骛清将手递过来,何未放下狐狸毛,握住了谢骛清的手。
两人坐到车后排。
她摘下帽子,谢骛清瞧了她一眼。
“北上前,有人对我说,你是京中待嫁小姐里最富贵的一个。”他似在玩笑。
何未小声道:“不敢当。”
谢骛清笑着,揉了揉她脑后的头发,像对待一个孩子似的。
“替我取一套寻常衣裳送到何二府。”他对前排说。
林骁应了,对车窗外吩咐。
车很快驶离广德楼。
两人踏着月色进了何二府,已是午夜。二叔早就在东院休息了。
何知行这一年已不大下床,那日见谢家二小姐是强打了精神,寻常时候,外客已难见他。何未没让人打扰二叔,带他去了西院。
从戏楼回来,两人交流就少,她拿不准谢骛清是否真要住这里。原想回家告诉茂叔,加护院的人守着……她坐在书房的坐榻上,见谢骛清靠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喝茶,没来由想到那位会长太太,那双月牙似的眼睛,着实好看。
何未心里酸意仍在,见他对那位林四小姐避而不谈,更是醋得不行。
她想着想着,想到有关婚后情人的种种轶事。过去京中常有方便门的说法,那些达官贵人的太太若想和情人欢好一夜,便嘱马车去深夜将人拉到宅子里,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巫山云雨一番……
现在也有前清格格和夫君各过各,在外同军阀公子做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