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因为方才去过一趟储秀宫,看到储秀宫里忙得人仰马翻的情形,还听到了温贵妃的惨叫声。暗自为后宫的嫔妃们报不平。
但他的面上,丝毫未显。笑道:“皇贵妃在那里,大家有主心骨了。”
“皇贵妃在那里做什么?”康熙问。
“回主子爷的话,奴才没看到皇贵妃,听说是在产房里。”
高士奇看到康熙面露不悦,想来是没心思再接着谈朝政,打下马蹄袖告退。
康熙摆了摆手,“退下吧。”
他特别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把别人的事当成首要之事。后宫是归她管,但嫔妃们对于她来说,毕竟是外人。
尤其是这种时候,万一有个好歹,就不怕别人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掏心掏肺的对别人好,有几个人回报她同样的真诚了?整个后宫,也只有一个慧妃。其他围着她转的,都是有所图谋。
康熙气闷了一会儿,又气自己。自己也是掏心掏肺的对贵妃好,可并未得到同样的真诚。
他气得想翻别人的牌子,给她些颜色看看,又想到贵妃根本不在乎他宠幸谁。
“备水,朕洗洗睡了。”
梁九功小心地问:“主子爷不等等温贵妃生下后,再睡?
康熙起身踹了他一脚,“等什么等?”躺在床上后,他想到此时自己能这么心安地睡觉,全是因为后宫里有皇贵妃在。
有她在的地方,他就安心。
她就像一粒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然后在后宫里,长成了一棵枝繁茂盛的参天大树。为他的女人们遮风挡雨,也让他有了休息之地。
有这棵树在就行了,还奢望那么多干什么呢?康熙想到这里,转念又想,可朕就是想和她生个孩子。想看看,和她生出来的孩子,是个什么模样。究竟是更像自己,还是更像贵妃。
在康熙安然休息的时候,储秀宫的产房里,却是气氛凝重。
温贵妃拉着佟宝珠的手,虚弱地说,“……姐姐,我不行了,老十就拜托你了……”歪过头,对旁边的产婆说,“去把小十叫过来,我跟他说几句话。”
产房里有六名产婆,其中两名是钮祜禄氏从宫外送进来的。面对温贵妃的吩咐,十分为难。
就是交待后事,也不应该把十阿哥交给皇贵妃啊。这时候应该去叫万岁爷或是太皇太后。想到太皇太后或是万岁爷在此,肯定会说让保龙脉,不禁心下凄凄。
女人呐,无论是宫里的娘娘,还是民间妇人,在生孩子的时候,命都是贱的。
佟宝珠用另一只手,擦了擦温贵妃额头上的汗,“不许去叫十阿哥。贵妃没事,能生下来。”
温贵妃无力地摇摇头,“……不行了……”
“从现在开始,不许再说话,歇一会儿,再来。”
温贵妃又摇头,闭着眼睛小声说,“……初入宫那几年,年龄小不懂事,还请姐姐原谅……莫要跟我计较……”
佟宝珠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又好笑的事,讥笑道:“没娘的孩子是颗草。你就放弃吧,就等着十阿哥无依无靠,像颗野草一样,在后宫里无人管无人问吧。”
“他现在才三岁。”
“八阿哥的样子,就是他未来的样子。跟谁说话,都要看别人脸色,都要小心翼翼。”
“八阿哥还有额娘在呢,只是额娘的位份低。十阿哥是没额娘了……他额娘怕疼,不管他了……他亲额娘都不心疼他,谁会心疼他……”
立在旁边的六名产婆,都把头别到一边擦眼泪。这一胎,实在太遭罪了,能撑到现在,已是十分的不易。
温贵妃睁开眼,“……再来。”
次日清早,康熙漱洗过后,太医胡青儿来禀告:“恭喜皇上,温贵妃生了,是位公主。五斤六两。”
“噢,听说不顺利?”
“胎位不正,勉强保住。”胡青儿沉声道,“温贵妃以后恐是难以再孕,皇贵妃说不让告诉温贵妃。”
康熙点点头:“好好。”没再多问其他。
元后赫舍里氏就是胎位不正,太子出生后大出血。他先前曾想过,如果当时贵妃在,陪着她最后的时光,赫舍里氏或许走的没那么孤独凄凉。
此时又想到,当时贵妃在,赫舍里氏或许就能挺过来了呢。可这世间,没有如果。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
这日下朝比往日早,康熙先去了储秀宫里探望,给十一公主起了个名字,叫嘉瑜。接着又去了承乾宫。
“封万琉哈氏为庶妃,贵妃觉得如何?”康熙坐在床沿问。佟宝珠要起床,被他摁下了,“朕路过这里,说两句就走。”
“这才刚有孕,封庶妃是不是有些高?”
“不高,就庶妃了。等她生了,若是公主就再封一级为贵人;若是阿哥就封嫔。”康熙伸手扣了一下她眼角的眼屎,“让她住哪儿?还继续住延禧宫吗?”
“要不,让她搬去西三所和戴佳庶妃住一起?那是三进院子,地方宽敞也清静。”
“行,就依贵妃说的。顺便给戴佳氏也晋两级,封嫔,赐‘成’字;万琉哈氏赐‘定’字。”
藉由这两位有福气的嫔妃,能够让他心想事成,同时能够安定下来,和和美美地走完下半生。
康熙走出承乾宫的时候,又意识到贵妃在算计他。他刚说万琉哈氏生阿哥,晋嫔位,她就提到戴佳氏。戴佳氏有七阿哥,七阿哥还聪明懂事。现在还只是庶妃。别人生儿子能晋嫔,她也应该晋嫔,任谁都会这么想。
想让晋谁的位份,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偏偏用这种暗中提醒的法子。让他心里不舒服。表面上看来是由他决定,其实这是把他当外人,不信任他,才会如此。
戴佳氏晋为嫔,再加上定庶妃迁往西三所。以前冷静的西三所,连着热闹了好几日。
因为七阿哥小时候,除了四阿哥之外,大阿哥和三阿哥也都曾照管过他,他们之间的感情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