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1 / 2)

其中的曲曲折折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她不是没有怨言,可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所有的怨意就消失了,只剩下了难以割舍的亲情。

两串泪水从眼角滑出,太后用手帕拭了拭,沉声道:“这里的事,就交给皇贵妃了。”深吸了口气,又道,“最伤心的是皇帝,你照顾好他。这时候,想必他的脑子已经乱了,待会儿太医们商议出方案,你来决定用哪一种。还有宗亲和皇子们,他们肯定都要探病,你看看怎么安排。”

又叹了口气,“这后宫里看着热闹,真到了有大事的时候,能帮得上忙的不多。让惠妃来帮你吧,她虽然帮不上多大的忙,但不会出大差错。其他人心思太多,都靠不住,说不定还会添乱子。老祖宗这一倒下,本宫也泄了气儿……”

佟宝珠知道她接下来,想要说什么,握了握她的手,打断了话:“皇额娘,您保重好自个儿身体,就是帮媳妇最大的忙了。”

两名太医走出来,先看皇太后,接着看向皇贵妃。暗中判断,向谁请示合适。

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佟宝珠吩咐田嬷嬷:“你扶太后娘娘去东次间里暂歇。”又对太后说,“皇额娘一定保重身体,您要是伤心倒下,儿媳可就失了主心骨。您先歇着,有需要商议的事,儿媳去找您。”

非常时期,繁琐的礼节就省了。田嬷嬷扶着太后离开,太医就走过来说最终商议出的方案。

一种是继续药敷;一种是针灸。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回娘娘的话,药敷是温和法,有唤不醒的可能。若是唤醒,对身体无损;针灸伤血脉,唤醒的可能大,但治标不治本。”说话的是,日常给太皇太后诊病的太医,姓柳,五六十岁,略瘦。

寒冬天气,额头上的冷汗直流。

难怪太后要她自个儿拿主意。这对于康熙和太后来说,左右都为难,怎么选可能将来都后悔。

可治病如救火,拖的时间越长越不利。

佟宝珠思索了片刻后道:“用针灸,用尽一切办法让太皇太后醒过来。”如果太皇太后醒过来,她一定赞同这种办法。

与永远醒不过来这个可能相比,肯定更希望能醒,哪怕只是一天半天呢,还能和亲人交待一下后事;说些想要说的心里话。走也走的安心。

柳太医迟疑道:“皇上那边……”

“本宫跟他解释。”佟宝珠坚定地说,“你们别想太多,只管尽力。皇上不是昏君,会辩明是非,不会冤枉尽职尽责之人。”

“谢谢娘娘。”柳太医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自太皇太后让他瞒着病情,他就觉得自己的脑袋是在脖子上暂寄的。

佟宝珠去东次间里给太后说了几句话,又来西次间。康熙仍半跪在原地。柳太医正同他低声说着什么。

从侧面看过去,只看到柳太医的嘴动。康熙是愣愣地看着他,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柳太医被康熙盯得心惊胆颤。看到佟宝珠进来,像看到救星似的,走过来急声说道:“娘娘,您让皇上挪挪地方,皇上在这里,臣等太紧张。下不了手。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时间越长越棘手。”

房内燃着火盆,闷热得尤如走进了蒸房里。也可能不是房间内的温度高,是她紧绷的神经,导致身体发热。

来到这里,遇到最大的事,是嫔妃们生孩子。她们命悬一线的时候,她知道怎么处理,能把她们从鬼门关拉出来。也知道,她的头顶上还有人在。

那个人虽然帮不上忙,但他就在那里立着。他会在需要他的时候,过来收拾局面。

此时,头顶上的人,半跪在她的脚边,等着她为他撑起一片天地。

佟宝珠低下身,搀着他的胳膊,说:“老年人血质稠,容易晕倒,这是常见的病症。皇祖母会没事的。皇上到外间暂歇,别影响太医们诊治。有什么话,等皇祖母醒来后,再跟她慢慢说。”

“……没事吗?”康熙扭头看她。沉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声音也比方才清朗了一些,“已经昏迷很久了。”

“没有很久。”佟宝珠轻声说,“皇祖母刚昏迷就去通知了臣妾,臣妾一路小跑,才刚刚过来,最长不过两刻钟。夏天的时候,董鄂家的姑娘昏迷了三四个小时呢。不是醒过来了?”

“皇上,到外间歇会儿,洗把脸。不能让皇祖母看到您这个样子。她会生气的,会说您身为皇帝,没有一点皇帝的模样。”

苏嬷嬷知道康熙待皇贵妃与其他嫔妃们格外不同,此时看到,皇贵妃像哄小孩子似的,哄大清国的皇帝,仍是有些异样。

就是老祖宗也没有这个样子对待过他。

老祖宗对晚辈的慈爱里,带着与生俱来的皇家威严。缺了皇贵妃这种温声细语的温柔,难怪皇子们都喜欢她。

苏嬷嬷犹豫了片刻,走过去搀扶康熙的另一只胳膊,“万岁爷,听皇贵妃的话,去外面等吧。”

宫人们听见佟宝珠说洗把脸的时候,就已经很有眼色的去端温水了。待佟宝珠扶着康熙坐在外间的红漆圈椅上,递上了温湿的手巾。

先擦了脸,又擦手。一根一根手指的擦,认真而仔细。擦过手脸,佟宝珠把康熙通身打量了一下后,把他的辫子打散了,给他梳头发。

总需要做一些事,来消磨难熬的时光。

太子带着阿哥们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他们的皇阿玛木呆呆地坐着,低垂着眼皮,看眼前的一片方寸之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屋里进了人,都没发觉。

身后的皇额娘,面容平静地拿着木梳从上到下,一下一下地给他梳头。太子愣了片刻,无声地行半跪礼,后面跟的五位阿哥也跟着跪。

佟宝珠把梳子递给旁边的宫人,对他们扬了一下手。

众人会意,无声地站了起来。

“大阿哥呢?”佟宝珠辫着发辫问。音调平静而温和,令众人心头一舒。急急慌慌,这一路都是跑过来的。

“回皇额娘的话,大哥出城办差了。估计天黑才能回。”太子向前走了两步,低声问:“皇额娘,老祖宗怎么样了?”

佟宝珠对着他们,笑了一下:“没多大的事,就是昏迷了。估计一会儿就能醒过来。太后在东次间里,你们去陪陪太后。”说话的时候,她特别留意了一下五阿哥的表情。

五阿哥仍是进来的样子,神色淡淡,带了些许的……悲悯。之所以,用悲悯这个词,是因为这种神色,常在带她实习的老师脸上看到。

她老师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妇产科医生,退休后反聘到医院里带实习生。每当讲到某个难产的案例,脸上就会浮现这种神情。

对人间疾苦感同身受,又无可奈何。

皇子们除了太子和六阿哥之外,与太皇太后接触的并不多。得知太皇太后有病,担心是有的,但远远不及康熙和太后的揪心难过。

此时看到康熙和佟宝珠截然不同的状态,他们也拿不准太皇太后的情况究竟如何了。直到走进东次间里,看到太后默不做声地垂泪,才确定了,怕是情况不妙。

太子走出来问:“皇额娘,需要儿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