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后头的人群里忽然走出一位大臣,扑倒在地,声音极为洪亮:“陛下,关于镇国公兼大理寺卿梁大人,臣有要事禀奏!”
远在国公府的梁轻还不知道自己被参了一本,他正裹着毛毯,盘坐在床上,扭头看着医师,带着一丝威胁的语气问道:“我跟你打个商量。”
府医为难道:“公爷,你真的不能洗澡。你尚在病中,最好是出出汗把热都散出来。洗澡中难免受寒,寒气入体,便会再度发热,这不利于公爷的身体好转啊。”
梁轻微微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再不洗澡,就要臭了。就是一个正常人,都无法忍受自己身上黏糊又臭臭的吧?
他眯起眼,淡声道:“我不需要听任何人的。”
他扭过头,微抬了下下巴,对管家道:“去准备热水。”
陶管家面上应了一声,心里却也觉得府医说的对,公爷却这么坚持,府医都劝不住。
也没个贴心人能给劝劝。
陶管家正想着该怎么办,一抬头便看见房门推开,萧承衍拎着食盒进来了。
这还是昨日后,梁轻第一次正面见着这人,眉头一皱。
萧承衍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府医,又看了看梁轻,道:“怎么了?”
陶管家忙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萧承衍想了想,道:“有没有什么折中的法子?”
府医忙道:“可以脱了衣服擦一擦。”
萧承衍点头:“那就这样吧。叫人送热水和帕子来,把地龙烧上。”
陶管家和府医听了他的话,忙下去准备了。
梁轻:???
梁轻微怒着瞪眼看他:“这府上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你?”
“听公爷的。”萧承衍脸色都没变一下,神态自若地在案桌前跪坐着,整理上面散乱的文书。
梁轻:“……”
听起来很敷衍。
没过一会儿,陶管家将热水端进屋,地龙也烧暖了。
梁轻拿掉了身上的毛毯,抱着自己的腿调整了坐姿,看着挂在盆边的毛巾顿了顿,咳了一声道:“可我后面擦不到怎么办?”
在眷抄奏折的萧承衍抬起头,就见梁轻睁眼看着他,说:“难道你给我擦吗?”
萧承衍险些把手里的毛笔给拧断。
一旁准备离开的陶管家差点跌了一跤。
陶管家忙道了歉,着急跑出去了。
萧承衍放下笔,刚起身,梁轻却低下头忽然咳嗽起来,他毛病本来就没好全,情绪一波动就犯病,咳起来就没个停的时候,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萧承衍扭头给他倒了水,走上前喂给梁轻喝,梁轻正难受着,眉头皱紧,又全身无力,干脆靠在萧承衍的肩膀上,小幅度喝水润喉。
他身上很烫,又只穿了白色中衣,萧承衍只觉得心口又热了起来,连托着梁轻手肘的手心都发烫的像是要出汗似的。他目光凝在梁轻小巧的鼻尖上,不敢往别处看。
片刻,梁轻缓过来,他是真的没力气了,眼皮都垂了下来,哑声道:“你把东西带下去,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他撑了下手臂,准备自己钻进被窝,萧承衍却倾身过来,伸手将他的腿放平了,再将他放在枕头上,拿起被子盖好。
梁轻半点凉也没受着,从被窝里探出一个脑袋,低低道:“管太多。”
然而梁轻这一觉却没睡安稳,府上忽然来了个探子,先惊动了幕僚,两人往梁轻的院子里走了一遭,脚步声把梁轻给惊动了。
片刻,探子满脸着急地跪坐在屋中,说:“是归一大人叫我过来,他有事耽搁了。但这件事又非常紧急,不能拖延。就在今早,御史弹劾公爷贪污受贿、勾结地方官!”
梁轻坐在案桌前,扯了下披在肩上的毛毯,皱眉问:“怎么说的?”
探子道:“前日漳州刺史来访镇国公府,便是给公爷送了礼来。官员私下走动来往本来就很常见,但是漳州刺史的官职,是公爷一手提上去的。除此之外,御史大人还将临安内公爷私下受贿的账目和缘由给说了出来,一笔一笔,皇帝听的都愣了!”
梁轻顿了顿,他根本不知道漳州刺史是谁。
陶管家忙跪了下来,道:“公爷,前日确实有自称漳州刺史的官员来府上,但是公爷病中不见客,小的便将人给请走了,什么也没收啊。”
屋门嘎吱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是萧承衍。他看到梁轻的神色有些茫然,眉头皱了起来,道:“怎么回事?”
见他撩起衣摆跪坐在地上,梁轻稍稍镇定下来,让探子再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问道:“皇帝呢?”
探子道:“一开始的时候皇帝没说什么,私相授受,这件事朝里边干过的大臣没有八成也有五成,皇帝心里都有数,那御史又曾弹劾过公爷多次的。但散朝没多久,皇帝私下里发了一阵火,是对您的。”
梁轻道:“对我?他下旨了吗?”
探子道:“没有,但是皇帝叫停了送陆大人和邢大人南下的车马,因着那两人是您的人!”
梁轻低头咳了两声,皇帝相信了御史的话那是肯定的,因为原主真的做过这件事,或许也被弹劾过。不过原主势力大,皇帝拿他没办法,私下里协商解决了,但现在不同。
赋税案面上是皇帝下旨,实际上是梁轻在背后推动着进行,陆枫和邢远被叫停,那事态只会越发严重,地方军和百姓或许会按照书中写的起冲突,发生流血事件。
萧承衍看向他,见梁轻的手捏着身侧的凭几,力道大的有些发白,可见梁轻一直忍着到现在。
在意的太多,便会因此受累。这一点萧承衍早便知道,却在此刻半点也说不出口,反而看着梁轻的模样,自己也感觉到难受,更多的是心疼和不甘。
他原以为,他那个平庸无能的堂哥皇帝会在这两年里安安稳稳的,不生什么事,那他就暂先容忍对方坐在那个位子上。